梅湘南把最后一张喜帖塞进邮筒时，指尖被边缘的红漆蹭出一点刺痒。秋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婚纱店送的头纱边角在风里轻轻晃，像片随时会飘走的云。
“发什么呆？”安嘉和的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他熨帖的白衬衫领口。他是市一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带着点温和的笑意，此刻正落在她手里的空信封上，“都寄完了？”
“嗯，”梅湘南拉开车门坐进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消毒水混着雪松须后水的味道——这是她过去三年最熟悉的气息，曾让她觉得安稳。她把空信封叠成小方块，“高兵的妹妹……也要寄吗？”
安嘉和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发动车子：“寄吧，毕竟是你过去的邻居，礼数总要到。”他语气里听不出异样，可梅湘南瞥见他握着挡杆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她没再说什么。高兵这两个字像根细针，藏在她看似平顺的人生里。十七岁那年夏天，那个持刀闯进她家的男人，不仅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更在她心里凿开一个不敢触碰的洞。后来高兵被判了十五年，她以为日子终于能晒到太阳，首到上周，她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学悄悄递来消息：高兵越狱了。
“婚礼的流程再过一遍？”安嘉和打断她的怔忡，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一张打印好的清单，“明天上午接亲，十点到酒店，十二点零八分仪式开始……”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像在手术室里报出器械名称，精准得让人安心。
梅湘南点头，目光却飘向窗外。街景倒退着，她看见婚纱店的巨幅海报，上面的模特笑靥如花，露背婚纱的蕾丝纹路像极了安嘉和书房里那盏台灯的光晕——那盏灯总在深夜亮着，照着他伏案看病例的侧影。她曾无数次坐在旁边看书，听着他翻动纸张的声音，觉得那就是幸福该有的样子。
首到三天前，她整理旧物时翻出高中同学录，里面夹着一张男生写的纸条，字迹潦草：“湘南，周六下午图书馆见？”她随手放在桌角，晚上就被安嘉和捡了去。
“这是谁？”他当时也是笑着的，眼镜滑到鼻尖，语气甚至带着点玩笑，“中学时的暗恋对象？”
“早忘了，同学而己。”她伸手去拿，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他的手指微凉，力道却比平时重，“扔了吧，留着没用。”他说着，就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动作自然得像在扔掉一块废纸。
那时她只觉得是他在意自己，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根被忽略的引线。
车拐进小区地下车库，安嘉和熄火时，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随即把手机揣进裤兜：“我上去拿点东西，你在车里等会儿。”
梅湘南嗯了一声，看着他走进电梯。车库里很静，只有通风口的风声嗡嗡响。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副驾的储物格——刚才他拿流程单时，她好像瞥见里面有个眼熟的信封。
是一封来自监狱的信，信封上的寄件人地址被涂掉了，只在角落用铅笔写着三个字：高兵收。邮戳是上周的，己经被拆开过。
梅湘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从没寄过信给高兵，安嘉和更不会。那这封信……是谁寄的？又是谁拆开的？
电梯“叮”地到达，她慌忙把信塞回原位，合上储物格时，指节都在抖。安嘉和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红色的首饰盒：“明天给你戴的项链，刚才忘拿了。”他把盒子递给她，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两秒，“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可能有点累，”梅湘南接过盒子，指尖冰凉，“我们上去吧。”
走进家门，玄关的穿衣镜里映出两人的身影。安嘉和帮她摘下头纱，动作轻柔，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望着她，笑意温和：“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湘南，高兴吗？”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婚纱的轮廓在镜面上泛着柔光，可不知怎么，总觉得那光影里藏着点什么。她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却没敢看他的眼睛。
夜里，梅湘南躺在床上，身旁的安嘉和呼吸均匀，像是睡熟了。她却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盏灯的光晕一圈圈散开，像极了高兵越狱那天，同学发给她的监控截图——模糊的身影钻进面包车，车牌被泥挡住，只露出最后两位数字：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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