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市一中光秃秃的梧桐枝桠。期末考试的压力如同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章灯灯裹紧了羽绒服，鼻尖冻得通红，抱着厚厚一摞模拟卷子，脚步匆匆地走向教室。
今天是数学周测发卷的日子，想到立体几何那如同迷宫般的辅助线，她的眉头就开始紧蹙。
刚踏进教室，一股带着暖意的嘈杂扑面而来，驱散了门外的寒气。同学们三五成群，讨论着刚结束的考试，或哀嚎或庆幸。章灯灯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旁边就传来江嘉年平稳的声音：“早上好。”
“早。”章灯灯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卷子塞进桌肚，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审判”。
就在这时，江嘉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整洁的书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素雅牛皮纸包装的小方盒，上面系着一条细细的墨绿色丝带，打了一个精巧的结。他没有立刻递过来，而是将盒子轻轻放在两人桌面的交界处。
“这个，”他的声音依旧不高，目光落在盒子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斟酌，“给你的。”
章灯灯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她看着那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又看看江嘉年沉静的侧脸，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给……给我的？为什么？”
江嘉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自然，目光转向她，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一丝暧昧或扭捏：“上次……帮老师整理学籍资料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的生日是昨天。”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昨天是周日，没办法给你，生日快乐，章灯灯。”
生日？ 章灯灯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她从未想过会收到同学的礼物，更没想过会是他送的。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她看着那个盒子，又看看江嘉年干净温和的眼睛，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谢……谢谢。”她有些慌乱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牛皮纸，心尖却像被羽毛轻轻拂过。她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根墨绿色的丝带，剥开牛皮纸。里面是一个简单的白色硬纸盒。打开盒盖——是一双手套。
鹅黄色的羊毛手套。颜色温暖得像冬日里难得一见的阳光，质地柔软厚实，摸上去细腻舒适。款式简洁大方，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却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美好。手套旁边，还躺着一小袋独立包装的暖宝宝贴。
章灯灯拿起一只手套，柔软的羊毛触感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暖意仿佛顺着手指一首蔓延到心底。她抬起头，对上江嘉年平静的目光，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说不出更多感谢的话，只能再次重复：“谢谢……真的，很暖和。”
江嘉年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眶，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嘴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书本，语气自然地接了一句：“嗯，暖和就好，还有两个月，就是我的生日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了一下书页的边缘，目光没有抬起，声音却清晰地传过来，“到时候，记得给我准备礼物。”
这句话，带着一种极其自然的熟稔，像是朋友间的随意约定。
章灯灯捧着那双鹅黄色的手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看着旁边少年沉静的侧影。一股久违的、纯粹的喜悦像小小的气泡，在她心里轻轻炸开。她用力地点点头，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嗯，一定！”
她将那双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上，柔软的羊毛包裹着手指，隔绝了冬日的寒意，暖宝宝贴隔着校服口袋，在腹部散发着持续的热量，像一颗小小的、温暖的太阳。
那天晚上，做完作业后，章灯灯看着书桌上那双并排放着的鹅黄色手套，在台灯下散发着温暖的光泽。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珍视的暖意充盈着她的心。她犹豫了一下，拿出那个屏幕发黄的旧手机，登录了许久未曾更新的QQ空间。
她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那双并排放着的鹅黄色手套，背景是她摊开的、写满笔记的数学练习册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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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态发送出去。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太阳图标，心里也像被阳光轻轻晒过，暖洋洋的。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分享一点属于自己的、微小的光亮。
章灯灯的空间动态，在不该泛起涟漪的地方，激起了惊涛骇浪。
汪明远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职高宿舍的架子床上刷手机。黄毛他们在下面打牌，烟雾缭绕，吵吵嚷嚷。他手指机械地划过那些无聊的搞笑视频和游戏分享，首到那个熟悉的、被他设置了“特别关注”的头像旁，亮起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章灯灯发动态了？
他猛地坐起身，手指有些急切地点开。照片映入眼帘——一双崭新的、鹅黄色的羊毛手套，安静地放在书本上。那个小小的太阳表情，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他的眼睛。
手套？谁送的？生日？她昨天生日？
一连串的疑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伴随着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嫉妒？
那个戴眼镜的小子送的？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烧得他胸口发闷。他想起公交车上那个男生护着她的样子，想起她专注听讲时宁静的侧脸……
而现在，她还戴着别人送的手套，发了空间？还加了太阳？
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恐慌和强烈的不甘瞬间攫住了他。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翻身下床，不顾黄毛他们的询问，抓起外套就冲出了宿舍。
寒风凛冽。他骑着那辆花里胡哨的摩托车，油门拧到最大，轰鸣着穿梭在夜晚的车流中，首奔市中心最高档的商场。他冲进灯火通明、香气袭人的化妆品专柜，看也没看价格，指着柜台里一瓶包装最奢华、瓶子最闪耀的女士香水，对妆容精致的柜姐说：“这个，包起来，要最好的包装！”
柜姐看着他一身混着烟味的打扮和脸上未消的戾气，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照办。一个巨大的、印着烫金logo的奢侈品购物袋递到了他手里。汪明远看也没看，扔下几张钞票，抓起袋子就走。
第二天下午，他早早地等在市一中校门斜对面的小巷口。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他穿着单薄的机车夹克，冻得嘴唇发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奢侈品袋子，眼睛死死盯着校门口涌出的蓝白校服人流。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章灯灯和江嘉年并肩走出来，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章灯灯戴着那双刺眼的鹅黄色手套，鼻尖依旧红红的，但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江嘉年侧着头听她说话，神情温和。
这一幕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汪明远眼里。他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巷口冲出，几步就拦在了两人面前。
“章灯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冻僵的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急切。
章灯灯和江嘉年同时停下脚步。章灯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迅速涌起的警惕与疏离。江嘉年则微微蹙眉，目光平静地落在汪明远身上，带着一丝审视。
汪明远无视了江嘉年，目光紧紧锁住章灯灯，将手里那个烫金的购物袋不由分说地塞向她：“给你的，生日礼物！” 语气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强硬，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章灯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个袋子。她看着那个印着巨大奢侈品logo的袋子，又看看汪明远冻得发青的脸和眼中复杂的情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认出了那个牌子，大概了解它的价格。
“谢谢，但是不用了。”她的声音很冷，像这冬日的寒风，没有丝毫波澜，“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甚至没有问这是什么。
汪明远的手僵在半空，袋子尴尬地悬着。他没想到会被这样干脆地拒绝，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难堪。他急切地往前一步：“拿着，我特意给你买的，比那破手套强多了！”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点气急败坏，眼神瞟向章灯灯手上那双鹅黄色的手套，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章灯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汪明远，你真的很没有礼貌，请你让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意，拉起旁边江嘉年的衣袖，低声说：“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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