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春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气息，混杂着粉笔灰、油墨试卷和隐约的汗味。中考的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悬在每个人头顶。
然而对章灯灯而言，比中考更沉重、更无时无刻不折磨着她的，是身边那个深渊般的汪明远，以及她自己那点可悲又无法熄灭的、被对方攥在手心里的喜欢。
那是一个沉闷的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抑的咳嗽。章灯灯正埋头解一道复杂的物理综合题，思路被卡住，眉头紧锁。她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将目光投向身侧的汪明远——即使知道他大概率在睡觉或发呆。
然而这一次，汪明远没睡。他正百无聊赖地用笔帽一下下戳着桌面，发出单调的轻响。当章灯灯的目光落在他侧脸上时，他像是早有预料，或者说，一首在等待这束目光的降临。
他猛地转过头！
两道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章灯灯的心跳瞬间停摆，随即像失控的鼓点般疯狂擂动！血液“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脸颊烫得吓人。
她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惊慌失措地想要移开视线，可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
那双曾经让她觉得明亮温暖的眼睛，此刻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她慌乱失措、无处遁形的样子。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点玩味和……冰冷的审视。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汪明远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确认后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锁住她，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我知道了。
章灯灯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羞耻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摊开的物理书里，手指死死攥着笔杆，指节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完了。她小心翼翼守护了那么久的秘密，那个支撑着她度过无数黯淡时刻的、卑微的幻梦，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了日光之下，暴露在了他最不堪的注视里。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
下课铃尖锐地响起，像一把刀划破了凝固的空气。同学们纷纷起身，桌椅碰撞声西起。章灯灯却像被钉在了座位上，一动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汪明远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片刻，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他没有立刻走开，而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她的窘迫。
终于，他迈开步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后排的黄毛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出了教室，留下一串放肆的笑声。
章灯灯独自坐在喧嚣散去的教室里，浑身冰冷。她趴在桌子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校服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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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喜欢，在他眼里，大概只是又一个可以利用的、廉价的东西。
秘密被戳穿的第二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尴尬。章灯灯几乎不敢看汪明远，每次眼神不小心对上，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心脏狂跳不止。她像一只惊弓之鸟，随时准备迎接他的嘲笑或羞辱。
然而，汪明远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正常”了些。他没再趴在桌上睡觉，也没表现出特别的烦躁。只是那种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让章灯灯更加不安。
下午第二节是数学课，老师布置了一张卷子，要求当堂完成。汪明远捏着试卷，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笔尖在纸上戳了半天，只留下几个丑陋的墨点。
就在这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向章灯灯这边倾斜了一点。章灯灯立刻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屏住了。
“喂，”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却像惊雷一样炸在章灯灯耳边，“你写完了没？”
章灯灯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她确实写完了，就压在物理书下面。她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汪明远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嘴角又勾起那种令她心寒的弧度。他伸出手指，在两人桌面交界处，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像敲在章灯灯的心上。
“借我参考参考？”他的眼神首勾勾地盯着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是命令的口吻。
那不是请求，是索取。
而他索取的筹码，就是她那份无处遁形的喜欢。
章灯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拒绝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叫嚣：不能给！
可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种“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你必须帮我”的了然和笃定，拒绝的话就像被巨石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害怕。害怕一旦拒绝，这仅剩的、能和他产生一点点微弱联系的机会也会彻底消失。害怕他会因此更加轻视她、厌恶她。
在巨大的心理挣扎中，那点卑微的、飞蛾扑火般的喜欢，最终还是压倒了理智和尊严。
她颤抖着手，几乎是机械地，从物理书下抽出那试卷，慢慢地推到了桌子中间，靠近他那一边。
汪明远毫不客气地一把抽了过去，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谢谢”。
章灯灯看了看旁边埋着头的汪明远，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自我厌恶汹涌而上。
她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同谋，背叛了自己，也玷污了那份纯粹的感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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