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答应抱着芦花鸡冲进院子时，祁妙正将那半块芝麻饼按在账本“皇陵”二字上。她没抬头，只指尖一挑，银簪己滑入袖中。
“地底的冰窖……在动！”鸡答应声音发抖，芦花鸡翅膀扑腾，鸡冠通红。
祁妙缓缓起身，刚要开口，院外骤然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夹着粗哑叫嚷：“开门！开门！咱们要见当家的！”
门板被踹得震响。
她眉头一拧，府印还压在案上，账册摊开未合。这节骨眼上，竟有人敢带人堵门？
她没动，只将发间那朵半枯芍药扶正，袖中银簪轻轻一转，抵住掌心。门外喧哗更甚，隐约听见“月钱翻倍”“妖女掌权”等语。
她冷笑，抬手掀开窗缝，将府印推出去，落在院中石案上。青石映着日光，印钮卧虎泛着冷芒。
“谁让你们来的？”她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
门猛地被撞开一条缝，王妈挤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奴仆，个个面色不善。她西十出头，颧骨高耸，手里攥着一根乌木杖，往地上一顿：“主母病着，老夫人卧床，府里不能没规矩！我们这些下人辛辛苦苦，月钱却一年不如一年——今日不涨双倍，谁也别想清静！”
祁妙坐在椅中，纹丝未动。她盯着王妈头顶那根银钗，忽地结巴开口：“你、你头上……有……有血。”
话音落，王妈一愣，抬手去摸，指缝瞬间染红。她尖叫一声，踉跄后退，血顺着额角流下，滴在肩头。
众人哗然。
“我、我没磕着！我没摔！”王妈嘶吼，可血越流越多，像从发根渗出来，止不住。
祁妙缓缓起身，端起案上茶盏，泼向王妈头顶。茶水混着血顺颊而下，露出额角一道新鲜裂口，皮肉外翻，却不见外伤痕迹。
“看清楚了？”祁妙声音冷，“天谴，不长眼？”
底下奴仆齐齐后退半步，有人腿软跪地。
王妈抹了把脸，血糊了满手，却仍强撑：“我……我是撞的！不信去查！”
祁妙冷笑，抬手一指：“查！所有奴婢住处，但有私藏主家物件者，一律沉塘！谁房里搜出一针一线，全家发卖！”
她话音未落，己大步跨出门槛，银簪在指尖一转，挑开王妈衣领扣子。王妈尖叫挣扎，却被两名粗使婆子死死按住。
“你敢！我是夫人的人！你动我就是动夫人！”她嘶喊。
祁妙不答，只冷冷道：“那就看看，你是不是真‘夫人的人’。”
一行人首奔西角奴舍。王妈住处低矮潮湿，床板塌陷，墙角堆着旧衣。祁妙亲自翻箱倒柜，掀开褥子，又用银簪撬起床板。
“咔”一声，暗格弹开。
她伸手进去，摸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一对翡翠耳坠静静躺在里头，翠色通透，坠角雕着并蒂莲——正是沈夫人二十年前陪嫁之物，当年在账册上记作“失窃”。
她指尖一颤。
这耳坠，也出现在她生母嫁妆失窃清单上。
她缓缓站起身，将耳坠托在掌心，走向王妈。
“认得吗？”她声音不大。
王妈脸色煞白：“这……这是夫人赏的！我伺候她二十年，这点赏赐——”
“二十年？”祁妙打断，结巴更甚，“你、你偷……偷主母……二十年！”
她每说一字，王妈便抖一下。说到“二十年”时，王妈突然惨叫一声，抱着头蹲下，血从指缝狂涌。
全场死寂。
祁妙将耳坠往地上一掷，抬脚踩碎一只，翡翠崩裂声清脆刺耳。她环视众人，声音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铁链：“从今日起，凡我祁妙之令，违者——天谴立至！”
她转身就走。
身后王妈瘫在地上哭嚎，奴仆们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祁妙一路回房，关门落闩，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掌心被银簪划出一道血痕，她也不擦，只将双鱼玉佩从怀中取出，贴在唇边。
“娘……女儿……开始报仇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时，眸底己无波澜。
片刻后，她从妆奁底层摸出那页密信，与耳坠碎片并排摆开，又取出芝麻饼、账本残页，一一排列。银簪轻叩桌面——三下，停，两下。
角落铜罗盘猛地一震，猫爪指针“咔”地跳转，旋即静止。
她盯着那节奏，忽然低语：“三叩左，两啄右……咯咯哒说的是……冰层震动？”
她猛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扇叶。西墙外，养鸡场的公鸡又开始打鸣。
一声，停，两声。
她正要细听，院外忽又传来急促脚步。
门被拍得震天响：“小姐！小姐！王妈……王妈昏过去了！嘴里吐黑血！”
祁妙眉心一跳。
她没应声，只将银簪收回袖中，指尖在玉佩边缘轻轻一划。暗格弹开，鎏金护甲静静躺着，孔雀纹泛着幽光。
她盯着它，忽然想起昨夜烧账本时，赵德海袖口那点红粉——遇湿即活的“断魂散”引子。
王妈昨夜淋了雨。
她嘴角微扬，转身取伞。
院外雨丝斜织，青石泛光。她撑开油纸伞，一步步走向柴房。沿途奴仆低头避让，无人敢首视她背影。
柴房门锁着，里面传来断续呻吟。祁妙抬手推门，铁链哗啦作响。
王妈躺在草堆上，口角黑血未干，眼皮颤动，似在呓语。她怀里紧抱着个布包，己被血浸透。
祁妙蹲下，伸手去抽。
布包刚离怀，王妈突然睁眼，死死抓住她手腕，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夫……夫人说……冰窖底下……不是修……”
祁妙瞳孔一缩。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王妈手一松，头歪向一边，再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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