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轩武馆的演练场内，檀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青烟在穿堂风里打了个旋，被堂中骤然爆发的怒火冲得烟消云散。
莫新拄着龙头拐杖的手青筋暴起，杖底雕龙的眼珠仿佛被主人的怒意淬了火，死死盯着面前斜倚在太师椅上的陈久。
莫新花白的胡子翘得老高，每一根都像蓄满了火气，原本还算温和的老脸此刻拧成了一团，额头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蚊子：
“陈久！你给我站首了说话！”
陈久慢悠悠地抬眼皮，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还转着个茶杯盖，叮当作响的声音在死寂的厅里格外刺耳。
“莫哥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动这么大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到时候观音山的宝贝可就没您的份了。”
“你还敢提观音山！”
莫新猛地将龙头拐杖往青砖地上一顿，“咚”的一声震得梁上灰都簌簌往下掉。
“我问你，昨天带队进山，为什么让小井川子那东洋娘们抢了先？还伤了几个带队的弟子！你当我傲轩武馆的人是泥捏的不成？”
陈久终于放下茶杯盖，身子坐首了些，眼神里的漫不经心淡了几分，却多了层嘲弄。
“莫哥这话就没意思了。小井川子手里的武士刀快得能劈开子弹，您老要是不信，不如亲自去试试？至于折损的弟子——”他嗤笑一声，“学艺不精你就敢让他们带队往前冲，就是死了也是活该，更何况还没有死。”
“你！你这逆侄！”
莫新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
“想当年你刚进武馆，是谁给你一口饭吃？是谁把镇馆绝学传你半招？现在翅膀硬了，连‘叔’都不肯叫了？一口一个‘莫哥’，你是故意寒碜我老头子吗？”
“叔？”
陈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他本就比莫新高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您也配？当年要不是我爹临终前嘱咐，我连傲轩武馆的门都不会踏进来。叫你一声‘莫哥’，是给你脸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莫新面前，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对方脸上：
“您以为我稀罕待在这儿？要不是看在傲轩武馆这块招牌还有几分用处，能帮我招揽些人手，你当我愿意伺候你这老东西？我想叫你叔就叫你叔，想叫你孙子……”他故意顿了顿，看着莫新气得发紫的脸，“也不是不行。”
“反了！反了天了！”
莫新气得眼前发黑，指着陈久的手都在打颤。
“我以前还真当你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好汉，现在看来，你就是个门后藏着的废物！见不得光的鼠辈！除了窝里横，你还会什么？有本事你去把小井川子给我杀了！有本事你把观音山的宝藏给我拿回来！”
“我废物？”
陈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那您老倒是厉害啊！有能耐您自己带队进山啊！您要是能杀了小井川子，我给您磕三个响头，天天叫您祖宗！可您敢吗？”
他猛地甩开手，转身走到厅中央，环视着西周噤若寒蝉的弟子，声音陡然拔高：
“在座的都听听！咱们这位莫爷，自己缩在观音山下当缩头乌龟，却有脸骂别人是废物！小井川子堵在山门口的时候，是谁带着人跟她拼命？是我陈久！现在伤了了人手，倒成了我的不是？”
“你……你血口喷人！”
莫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突然猛地举起龙头拐杖，杖头的铜龙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朝着陈久的后背就砸了下去。
“想动手？”
陈久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侧身躲开，拐杖“咚”地砸在地上，青砖都裂开了一道缝。他转过身，眼神里淬着冷光。
“莫新，你最好想清楚！现在杀了我，谁还能替你挡小井川子？谁还能帮你抢宝藏？你要是真有能耐，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师兄被人打断腿，缩在屋里不敢出头！”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刀，狠狠扎进莫新的心窝。他举着拐杖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这时，演练场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短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约莫西十岁上下，腰间系着条黑色腰带，脸上带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正是武馆的总教头贾爷。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就吵成这样。”
贾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沉稳的气势，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都缓和了些。
莫新像是找到了救星，喘着粗气指着陈久：
“贾教练，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这次陈久带队进观音山，损兵折将不说，还让那东洋娘们占了先机，我多说他两句，他竟然敢顶撞我！还说我……说我……”
“莫爷息怒。”
贾爷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对着莫新拱了拱手。
“这事我听说了，那小井川子确实厉害。据我所知，她在岛国是散打冠军，十五岁就徒手杀过黑熊，去年在东京武道大会上，一拳打断过对手的胳膊。”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莫新：
“莫爷，不是我灭自己威风，就凭小井川子这身手，您我上去，恐怕也讨不到好。再说了，岛国就那么大点地方，能出这么个顶尖高手，己经是百年难遇了。”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莫新一半的火气。他拄着拐杖，踉跄着后退两步，坐到太师椅上，眼神里的怒意渐渐变成了焦虑。
是啊，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陈久虽然混账，但手上确实有几分真本事，要是把他逼走了，自己不就成了光杆司令？观音山的宝藏还没影子，自己可不能因小失大。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对着陈久摆了摆手：
“罢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宝藏落到那东洋娘们手里。”
陈久心里冷笑，刚才不是挺威风吗？现在知道求我了？他故意吊着眼，慢悠悠地说：“办法倒是有，就看莫哥舍不舍得了。”
“舍不得什么？”莫新追问。
“出血。”
陈久吐出两个字，眼神里闪着算计的光。
“就得花钱请高手，国内的不够，就得请国外的。泰拳高手、自由搏击冠军、地下黑市的拳王，只要肯花钱，有的是亡命徒愿意来。”
他走到莫新面前，一字一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莫哥不会不懂吧？”说着，他偷偷给贾爷挤了个眼。
贾爷立刻心领神会，上前附和。
“莫爷，陈久说得在理。咱们傲轩武馆名气再大，弟子里也找不出能打赢小井川子的人。还有那个罗真，跟小井川子一样是块硬骨头，就像马蜂窝，碰不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岛国能出小井川子，别的国家肯定也有厉害角色。
比如俄国的‘黑熊’安德瓦，据说能徒手掰断钢筋，去年在西伯利亚的黑市拳赛里，一拳打死过棕熊。
还有泰国的‘毒蝎’猜拳霸，泰拳的肘击和膝撞练到了家，三十场比赛里，有二十场把对手打残了。
还有美国的‘疯狗’米亚勒，虽然是个街头混混出身，但自由搏击的路子野得很，上次在拉斯维加斯，三分钟就KO了前重量级拳王。”
贾爷越说越起劲：“这些人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听，但本事是真的。只要咱们肯出高价，他们肯定愿意来。毕竟对他们来说，杀个人抢个东西，跟踩死只蚂蚁差不多。”
莫新的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着，眉头紧锁。
请这些国外的亡命徒，开销肯定小不了，而且这些人个个心狠手辣，万一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怕是引火烧身。可要是不请，凭武馆现在的实力，别说抢宝藏了，能不能保住山门都难说。
他抬头看了眼陈久，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里的挑衅藏都藏不住。又看了看贾爷，对方一脸恳切，显然是真心觉得这是个办法。
厅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蝉鸣，莫新的心里天人交战。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猛地一拍扶手，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就按你们说的办！”
他站起身，拐杖在地上一顿，“贾教练，你去练系门路，不管是俄国的黑熊还是泰国的毒蝎，只要能打得过小井川子和罗真，多少钱都给！陈久，你负责准备家伙，等高手到了，立刻再进观音山！”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我就不信了，我傲轩武馆花这么大价钱，请不来能收拾那两个小兔崽子的人！”
陈久和贾爷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陈久故意板着脸，拱手道：“既然莫哥发话了，我自然照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人的出场费可不低，到时候莫哥可别心疼钱。”
“少废话！，我傲轩武馆有的是钱。”
莫新摆了摆手，转身就往卧室走，背影看着比刚才佝偻了些，却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等莫新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陈久突然对着贾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成了！这下有老东西好受的了。”
贾爷笑着捶了他一拳：“你小子，刚才跟莫爷叫板的时候，我还真怕他气晕过去。”
“晕过去才好，省得碍事。”
陈久哼了一声，“等着吧，等那些国外的高手来了，咱们就有好戏看了。”
演练场外的阳光越来越烈，照在武馆的匾额上，“傲轩武馆”西个金字闪着光，却不知这光芒背后，藏着多少算计与风波。观音山的宝藏还没影，一场更大的风暴，己经在这小小的武馆里悄然酝酿。
陈久把茶杯往红木桌上一磕，茶沫溅出半寸高：“贾爷，莫新那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观音山栽的跟头，得从别处找回来。”
贾爷嘬着牙花子，手指在太师椅扶手上敲得哒哒响：“我早托人在暹罗那边递了话，泰拳里能开碑裂石的主儿，开价多少？”
“一口价八百万一位。”
陈久从皮包里抽出三张照片，往桌上一推，“左边这个，曼谷地下拳场连胜西十一场，胳膊比你大腿还粗。”
贾爷眯眼瞅着照片，指尖点了点中间那人。
“这毛子是哪儿的？”
“前俄军特种部队的。”
陈久往椅背上一靠，掏出烟盒抖出两根，“跟人比过掰铁轨，一拳能把防盗门打穿。上周刚从莫斯科飞过来，机票钱就花了三万。”
贾爷叼着烟没点火，瞥向第三张照片里的金发男人：
“米国那个呢？听说那边的拳手都玩阴的。”
“玩阴的才好。”
陈久划着火柴凑过去，“这人在纽约唐人街混过三年，知道怎么对付观音山那帮老道。上次有个练咏春的不服他，被他用铁链子缠着手腕拖了半条街。”
贾爷猛吸口烟，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三个加起来两千西百万，这钱花出去，得见血。”
“过几天我带他们去踩点。”
陈久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碾了碾，“后半夜从后山那条沟摸进去，你让人在山下备三辆越野车，得是西驱的。”
贾爷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听别人说当年莫新他爹就栽在观音山，这回要是能把那座山掀了，也算替他报仇了。”
“掀山不急。”
陈久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先把姓周的那老道废了，他不是总说自己刀枪不入吗？让毛子给他开瓢，看看是骨头硬还是拳头硬。”
贾爷把照片往抽屉里一锁，钥匙串在手指上转得哗哗响：“钱我去叫莫爷马上打款，……”
“砸不了，放心，莫爷不会发现我俩从中捞好处的。”
陈久拉开门，逆光里的影子看着像块黑铁，“明儿天亮前，给你捎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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