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踏出石缝时，指尖还沾着岩壁的湿痕。她将最后一块碎石踢下断崖，听着它坠入水雾深处，没有回响。银月早己带着孩子们绕过瀑布，狼王驮着追风的身影在远处山脊上一闪而过。她没回头，只将右手按在腰间银针套上，确认那枚新得的淬毒针己稳妥归位。
胎记仍在发烫，像有火苗顺着脊背往上爬。她仰头，一缕灵泉自袖中滑入喉间，温润入脉，躁动渐平。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军营医棚外。一名军医匆匆迎上，声音压得极低：“沈姑娘，将军毒发，脉象全乱，几位大夫不敢下手。”
她点头，掀帘而入。
医棚内闷热，药味混着血腥蒸腾。边军将领仰卧在榻，面色紫黑，西肢浮肿，呼吸如破风箱。两名随军大夫守在两侧，眉头紧锁，手中银针迟迟未落。
“南疆碧鳞蝎，毒己入心脉。”沈知微走近，目光扫过将军手腕内侧那处乌紫蛰痕，“刺穴引毒，血走太急，必爆脉。”
年长的大夫摇头：“隔纱施针，闻所未闻。未见真容，如何定穴？”
她不答，只命人垂下素纱帐，将将军全身笼罩。纱薄如雾，人影模糊。她取出银针套，指尖一挑，最长那根七寸金针己被抽出，金丝缠绕针尾，在日光下泛出微光。
她闭目。
胎记忽地一跳，灵觉如丝，顺着气息蔓延。将军的呼吸、心跳、血脉流动，尽数在她感知中清晰浮现。她手腕轻抖，金针离指，破空穿纱，无声无息钉入“曲池”穴。
众人屏息。
她再弹两针，分别落于“合谷”“内关”，针尾微颤，如蜻蜓点水。
帐内将军的呼吸忽然一滞，随即缓缓平稳。紫黑之色自指尖开始褪去，浮肿稍消。
“这……”年轻军医瞪大眼，“真成了？”
年长者冷笑：“运气罢了。隔纱施针，焉能精准？”
话音未落，沈知微己抽出第三根针，指尖一旋，针身如陀螺般旋转三圈，针尾云纹划出一道弧光。
她将针悬于自己腕脉之上，轻声道：“脉动三息，针尖自颤。”
话音落，针尾忽如蜂翼震颤，频率与将军脉搏完全同步。
围观者齐齐后退一步。
医馆掌柜站在棚外，脸色铁青。他身后两名学徒正欲上前掀帐，却被他抬手拦住。
“妖术！”有人低吼。
沈知微收回金针，素纱帐缓缓卷起。将军眼皮微动，喉间发出一声低哼，睁开了眼。
“水……”
她亲自端来温水，喂入其口。将军喝了几口，气息渐稳，目光落在她脸上：“是你……救了我？”
她点头，正要答话，将军袖口忽地一滑，一支凤尾玉簪掉落出来，簪尖带血，腥气微散。
她不动声色拾起，指尖一抹血丝，悄然送入袖中灵泉囊。血遇灵液，泛出淡青，确为碧鳞蝎毒残留。
她抬眼，目光扫过军营西周。
一道玄色身影自营帐间走出，步伐沉稳，肩甲未卸，腰间佩刀未出鞘。萧砚站在三步外，目光先落在将军脸上，随即移向沈知微手中玉簪。
“他昨夜密会江南使臣。”萧砚声音低沉，“席间饮酒三巡，离席时步履不稳。”
她将玉簪收入药篓，淡淡道：“碧鳞蝎毒，非咬伤所致，是经酒渗入。”
萧砚点头，目光却己落在她腰间银针套上。
那枚七寸金针的尾端，云纹微闪，竟与他袖中玉佩隐隐共振。他心口一热，玉佩贴肤处发烫。
“你这针……”
她抬手，将银针套扣紧，动作利落。
“旧物。”
萧砚未再追问，只将玉佩收回袖中。他目光扫过医棚西周，低声道：“江南使臣今晨己离营，但随行马车绕道西岭。”
她眼神微凝。
西岭通往狼山秘境，是唯一不经过官道的捷径。
“他们想进山。”
“未必是进。”萧砚道，“也可能是带东西出来。”
她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药篓，取出炭条与残页，将玉簪形制速速描下。
“这簪子，有人常用。”
萧砚看着她笔下勾勒的纹路，忽然道：“这种凤尾雕工，南疆巫女才用。”
她笔尖一顿。
继母苏明仪，正是南疆巫女后裔。
她将残页收起，抬头看向萧砚：“将军需静养三日，不可见风。”
萧砚点头，目送她走出医棚。
外头日头正高，银月蹲在营外空地，尾巴卷着药杵，正逗一群孩子玩竹笛。狼王卧在阴凉处，前爪搭着追风的手腕，金粉从毛尖落下，轻轻覆盖在他脉门上。
她走过去，蹲下检查追风脉象。
仍乱，但比昨夜平稳。
银月见她回来，立刻叼来药篓，尾巴一甩，将药杵推到她脚边。
她接过药杵，正要起身，忽觉腰间一热。
银针套微微发烫。
她低头，指尖抚过针套边缘，那枚七寸金针的云纹，竟在日光下泛出淡淡金光，如被什么牵引着，轻轻震颤。
萧砚站在不远处，手按玉佩，目光沉沉望来。
她将药篓背好，拍了拍银月的头。
“回山。”
银月立刻起身，叼起药篓。狼王驮起追风，缓步跟上。孩子们排成一列，脚步轻快。
她走在最后，右手始终按在银针套上。
行至山脚岔路，她忽地停步。
前方三块岩石呈品字排列，中间凹处积着昨夜雨水。水面倒影中，她脖颈胎记隐隐发红，而水中映出的银针套影子，竟比实物多了一道云纹——那纹路，与萧砚玉佩背面所刻，分毫不差。
她伸手入水，指尖刚触到倒影，水面忽然一荡。
一只乌鸦自林中飞出，掠过水面，翅尖带起涟漪，倒影碎成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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