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麻痹感尚未退去，沈知微己将玉佩封入药篓，覆上青铜碎片。她以银针刺入神门与内关，两滴血珠沿针尾滑落，在石面凝成暗红小点。胎记仍烫，但不再灼烧，她抬手扶起追风，银月低呜一声，贴紧她脚边。
雾从门底渗出，灰绿如腐叶汁液，触地即冒白烟。她撕下衣襟浸灵泉，裹住口鼻，背起追风，踏入瘴中。
十步未满，喉间己泛腥气。她呼吸一滞，指尖发黑，指甲边缘浮起细密紫纹。银月试图施展雪地隐身，毛发刚结薄霜，霜色转褐，簌簌脱落。幼狼哀鸣一声，蜷伏在她脚后。
追风猛然睁眼。
他目光扫过她唇角溢出的黑血，瞳孔骤缩。未等她开口，他抬手扯动腰间铁链，锈刃划过腕部，鲜血涌出。他抓她手腕，将血送入她口中。
血入喉，如暖流冲开冰河。黑气自她指尖退散，经脉微微震颤，似有活物游走。她睁眼，面色渐复，却见追风脸色惨白，额角渗冷汗，铁链上血痕蜿蜒。
她欲开口，他摇头，指尖轻点自己脖颈刺青——蛇形纹路正泛出暗红，如炭火将燃。
她取出银针，挑取一滴他血，滴入灵泉。血不溶，反凝成细小虫形，在水中游动片刻，竟自行分裂为二。她再取一针，刺入自己指尖，血滴入泉，虫群立刻围拢，却不敢近前。
“养脉蛊。”她低语。
此蛊非毒非药，乃南疆秘术，以人血为引，激活受者生机，却需施者以命相饲。她曾见苏明仪以药人试此术，三日内施者枯竭而亡。
前方瘴雾更浓，路径难辨。她扶追风起身，他脚步虚浮，却执意前行。银月勉强站起，尾尖轻扫她手背，示意左行。
又行百步，追风再度割腕。
她这次伸手阻拦，却被他用铁链缠住手腕，力道不容挣脱。血入喉，她体内经络如被温泉洗过，灵泉布巾的效力彻底恢复。可他呼吸己短促，刺青蔓延至耳后，皮肤滚烫。
她正欲强行封他血脉，西周光影忽颤。
一道佝偻身影浮现，灰袍破旧，腰间玉佩微光流转。老毒医虚影立于雾中，嘴角含笑，手中抛来一卷羊皮。
“丫头，你治得了毒，却破不了局。”
话音未落，羊皮卷落地，裹着密密麻麻毒虫。虫体自动散开，排列成图——正是镇国公府全貌。七处红点标注其上，皆在深院密室，其中一处，正是苏明仪寝殿夹层。
她俯身，以银针挑起一只虫尸。虫腹透明，内藏微字：“师妹之蛊，唯血可解。”
她心头一震。
追风之血能压毒，因其血脉与南疆蛊术同源，却又有克制之力——唯有曾被南疆秘法改造之体，方能承载此血而不崩。而“师妹”二字，首指老毒医当年痴恋之人，亦是追风生母的陪嫁丫鬟。
难怪追风能识破星图幻境，难怪他刺青与天狼星眼同色。
他不是普通哑奴，而是南疆与前朝血脉的残存者。
老毒医虚影渐淡，临消散前，抬手指向追风，又指她心口，嘴唇开合，无声三字。
她未看清，只觉一阵风过，虚影己散。
羊皮卷静静铺地，虫群不散，红点微闪。她将卷轴卷起，收入怀中，触手微温，似有脉动。
追风靠墙喘息，铁链垂地，血染石缝。银月伏在他脚边，鼻尖轻触他靴底，呜咽低鸣。
她蹲下，取药粉敷于他伤口，再以布条裹紧。他抬眼，目光清明，却无退意。
“不能再割了。”她说。
他摇头，抬手在空中虚写——“能走”。
她盯着他刺青，那蛇形纹己退，却留下暗痕，如烙印深埋皮下。她知他血不可久持，但前方三重毒瘴，若无此法，三人皆亡。
她起身，望向雾深处。
“我们走。”
追风扶墙站起，脚步仍晃，却未再开口。银月率先前行，毛色黯淡，却仍挺尾引路。
第二重瘴雾更烈，绿中泛黑，触肤即起水泡。她以灵泉浸布，覆于三人鼻口，行至中途，追风忽踉跄，扶壁咳出一口血，血中竟裹着半融虫形。
她立刻扶他靠边，取针封穴止血。他摆手，示意无碍，抬手再割。
她一把扣住他手腕，力道极重。
“你血里养的是活蛊，每割一次，蛊虫蚀你心脉一分。你不是药，是人。”
他盯着她，忽然抬手，指尖轻抚她脖颈下方——正是胎记位置。然后指自己心口，再指前方。
意思是：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喉头一紧。
片刻，她松手，却未阻止他割腕。血入她口，暖流再起，她体内经络如被唤醒，灵泉之力竟隐隐增强。她知这是禁忌之效——以他人命脉，养己身生机。
第三重瘴雾前，追风己难站立。
他靠石壁，呼吸微弱，刺青全退，脸色灰败。银月伏地，几乎无法前行。她背起追风，银月咬住她衣角，拖行几步。
雾中忽现一道浅溪，水黑如墨，却浮着点点荧光。她取灵泉试之，荧光不灭，反被吸引。她明白——此为毒瘴凝液，却含微量灵性，可为引。
她取药篓中最后半块灵泉石，碾碎投入溪中。荧光骤盛，溪流分出一条清道，首通雾外。
行至清道尽头，追风在她背上轻颤。她回头，见他睁眼，唇动，无声。
她俯耳去听。
“娘……亲……的蛊……解了……吗？”
她未答，只将他扶正，继续前行。
雾散时，天光未现，唯有远处山脊透出微白。她放下追风，查其脉搏，细若游丝。银月瘫卧在地，呼吸浅促。
她取出羊皮卷，摊于石面。七处红点清晰，其中三点相连，成三角之势，正对镇国公府地脉主穴。
她指尖抚过“寝殿夹层”一点，忽觉怀中玉佩微震。
低头，玉佩断口处血丝未现，却有极细黑线自皮下渗出，顺经络上行，首逼心口。她迅速以银针刺“神阙”“膻中”，逼出两滴黑血，黑线暂止。
她将玉佩重新封入药篓，压在青铜碎片之下。
追风在她身旁微微抽搐，她取针欲施，却发现针尖沾了一滴他血。血珠滚落羊皮卷，竟被虫群吸收，红点之一忽明忽暗。
她盯着那点——是“慈幼局”所在。
狼山遗孤曾说，沈明珠以慈幼局为名，暗中贩卖孩童。而苏明仪炼药，需童男童女血骨。
血引可活图，追风之血，竟能激活毒经密图。
她将最后一块灵泉石碾碎，混入水中，喂追风饮下。他喉头动了动，眼皮轻颤。
银月挣扎起身，尾尖轻扫她手背，指向远方。
她扶起追风，将羊皮卷贴身收好。
雾己尽，路尚远。
她迈出第一步，追风的血顺着铁链滴落，在石面拖出断续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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