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东南来，吹得她袖口的红绳微微颤动。那绳结还带着追风腕间锈铁链的刮痕，沈知微低头看了一眼，脚步未停。岩道尽头豁然开朗，一片灰白雾气弥漫的谷地横亘眼前，地面铺满碎石与焦土，中央立着三根断裂的石柱，柱身刻满扭曲象形文字，正中一尊半埋地下的青铜巨象头颅，鼻孔朝天，空洞的眼窝里嵌着两枚暗红晶石。
她停下，指尖按上脖颈。
胎记仍在发烫，热度顺着血脉爬向太阳穴，像有细针在颅内游走。她从药篓取出银针，以灵泉润湿针尾，轻轻点在“神庭”“风池”两穴，凉意渗入，脑中嗡鸣稍缓。银月贴着她腿侧伏低，尾巴卷住药杵，鼻尖微动。
前方雾中传来沉重踏地声，一下，又一下，震得碎石跳动。
战象群出现了。七头巨兽排成弧形，獠牙粗如房梁，表面覆着青黑色符文刻痕，最前一头额心绘有螺旋图腾，双目紧闭，却仿佛正盯着他们。它左牙根部，一道刻痕清晰可见——“李翊，生辰七月初七”。
沈知微呼吸一滞。
追风的名字，竟刻在一头战象的獠牙上。
她缓缓取出那半块虎符，边缘磨损，纹路却与战象额心图腾轮廓吻合。她上前一步，将虎符嵌入凹槽。
符落，图腾微光流转，獠牙上的符文如冰层裂开，一道金线自牙根蔓延至尖端，整头战象猛然仰首，发出一声低沉长鸣。那声音不似兽吼，倒像某种古老音节的震动，震得她耳膜发麻，胎记骤然灼烫，眼前一黑。
银月低呜，用头抵住她后背。
她稳住身形，从《百兽图》残页中翻出一页泛黄图谱，上绘一人立于象前，手执骨笛，标注“通灵调：三短一长，破障”。她取出一根银针，轻敲战象右牙，发出三短一长的清响。
象群躁动稍止。
她再以指尖血滴于象鼻。
血珠悬空，化作薄雾，战象鼻尖轻卷，额心晶石骤亮。光影浮现——金殿高悬，蟠龙柱列，一名少年端坐龙椅，头戴九旒冕，明黄袍角绣着银线狼纹。他面容模糊，但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沈知微瞳孔一缩。
雪娘缺的是右手小指，追风也是。
光影再转：殿外跪着十二名黑袍人，为首者手中捧着一只青铜匣，匣盖打开，内里躺着一枚凤凰胎记的人皮。少年猛然起身，袖中飞出一道铁链，缠住那人脖颈——正是追风腰间缠了七圈的锈铁链。
画面戛然而止。
战象长鸣，象群齐齐踏地，尘土飞扬。那头额心有图腾的巨象突然躁动，獠牙猛扫，石柱轰然倒塌。其余战象随之躁动，鼻卷石块，欲冲向他们藏身的岩壁。
追风还昏迷在银月背上，若被砸中，必死无疑。
沈知微迅速从药篓取出三枚赤血果——灵泉浇灌半月，果皮泛着血光。她以银针捣碎，将果浆涂抹在战象獠牙刻痕处。果香混着灵力扩散，巨象鼻尖轻嗅，躁动渐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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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群齐齐顿步。
那头额心图腾的战象缓缓跪下，前腿弯曲，象鼻轻卷她衣角，低鸣如臣子叩首。
她没动。
目光落在它獠牙刻痕上，“李翊”二字深处，竟有细微划痕，像是后来补刻。她取出银针，轻轻一挑——“翊”字下方，浮现出半个模糊印记，形如断戟。
她心头一震。
前朝末代皇子死于宫变，传言被乱戟穿心。而追风，姓李，名翊，缺指，铁链缠身，胎记共鸣，如今连战象都认他为主……
追风在昏迷中忽然抽搐，手腕衣袖滑落，露出一道淡金刺青——凤凰展翅，与战象图腾同源。他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娘娘……饶命。”
地面随之震颤，石缝中浮起微光，竟是与战象图腾相同的符文。
沈知微立刻抽出银针，封他“神庭”“膻中”二穴，又将一块灵泉石压在他心口。他呼吸渐稳，刺青光芒隐去。
她凝视战象记忆残影，指尖抚过药篓中那半块虎符。符身温润，内里似有血丝流动。她忽然想起一事——追风昏迷前，死死攥着这半符，仿佛它比命还重。
她取出玉佩，将虎符嵌入镂空处。
严丝合缝。
玉佩背面，浮现出一行极细刻痕：“翊承天命，锁魂七圈。”她目光下移，落在追风腰间——那七圈锈铁链，最深处一圈，锈迹剥落处，隐约可见一个“翊”字。
她缓缓收起玉佩，抬头望向战象。
“你们认的，不是追风。”她低声说，“是前朝皇子。”
战象低鸣，鼻尖轻点地面，划出一个符号——与她玉佩上的云雷纹，一模一样。
她将赤血果残浆涂在掌心，伸向战象鼻端。巨象轻嗅，鼻卷微动，竟将一颗果核吐在她手心。果核裂开，内里嵌着一枚微型铜牌，刻着“禁军左卫”西字，背面是半个虎符纹。
她认得这纹路。
与追风铁链上拆下的那块腰牌，完全吻合。
银月忽然抬头，耳朵竖起。远处雾中，又有震动传来，节奏不同，是另一群象在靠近。她迅速将铜牌收进袖中，扶稳追风，低声道：“走。”
银月驮着追风，转身踏入雾中。
她最后回望一眼战象群，那头额心图腾的巨象仍跪着，象鼻指向北方——正是狼山秘境出口方向。
她迈步跟上。
追风在颠簸中轻咳一声，手指微动，铁链叮响。他未醒，但唇角竟微微扬起，像是梦见了什么。
她伸手替他拉紧衣领，遮住脖颈刺青。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焦土与果香的气息。她袖中铜牌贴着皮肤，微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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