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身后合拢,沈知微的药杵点过最后一级石阶,地面微微震颤。追风的铁链拖在断壁边缘,发出沉闷的刮响,像某种被唤醒的古老节律。她没有回头,只是将怀中那块碎玉贴在掌心,温润中带着一丝脉动,仿佛与脚下山岩同频呼吸。
前方是冷宫西三阁的残墙断垣,青砖早己风化,缝隙间爬满暗绿苔痕。战象低吼一声,鼻息喷出白雾,庞大的身躯因灵兽感应微微前倾。它不知何时己悄然跟随,蹄下踏着与银月相似的雪痕轨迹。
沈知微刚要上前,战象忽然躁动,前蹄一扬,獠牙狠狠撞向墙根。轰然一声,砖石崩裂,烟尘翻涌,整面墙体向内塌陷,露出内嵌的石壁——一只展翼凤凰浮雕赫然显现,羽翼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刻着细密星纹,双目处各嵌一枚乳白虎牙,在幽光中泛着冷润光泽。
追风猛地跨步挡在沈知微身前,左臂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血口。她立刻抽出银针,指尖一挑,封住他伤口周围的血脉。针尖离皮的刹那,她目光扫过他手臂——血珠顺着铁链纹路滑落,滴在石面,竟与浮雕下凹处的旧痕位置分毫不差。
战象低鸣,用鼻尖轻推沈知微的肩。她会意,上前一步,将三块拼合的玉牌贴在凤凰胸口。纹路吻合,却无反应。她指尖抚过那枚未嵌回的虎牙,正欲取下,忽听身后传来急促脚步。
萧砚从雪幕中疾步而来,脸色苍白,左臂衣袖无风自动。他目光触及图腾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两步,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沈知微转身欲扶,他却猛然抬手将她推开。力道之大,让她后退数步,撞上银月温热的躯体。银月低呜一声,尾巴横扫,稳住她身形。
萧砚己扑至图腾前,手指颤抖着抚上凤凰羽翼。他的左臂衣袖撕裂,皮肤上凤凰刺青由暗红转为炽亮,边缘泛起血丝般的纹路,与石壁上的浮雕竟如镜像呼应。他指尖顺着纹路滑落,忽然跪地,额头重重抵在石面上,声音破碎:“母妃……我找到您了……”
泪水砸下,在石面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刺青光芒一闪,随即沉寂。
沈知微静立原地,没有靠近。她从地上拾起一枚掉落的虎牙残片,仔细端详。牙身微弯,内侧有一道陈年裂痕,像是幼兽争斗时留下的印记。
她缓步走向追风,将虎牙递到他掌心。动作轻缓,如同递出一枚药丸。
追风低头,目光落在虎牙上,铁链无声垂地。他喉结滚动,手指缓缓收拢,将虎牙攥入掌心。耳后皮肤下,一道极细的纹路微光一闪,旋即隐没。
“她……也戴过这图腾。”他嗓音沙哑,像砂石磨过枯木。
沈知微未问,未动,只是看着他。
片刻,她转身,从袖中取出那枚碎玉,靠近图腾空缺的眼眶。尺寸相近,却无法嵌入。她又取出萧砚落下的半块玉佩,边缘纹路与图腾基座契合,但仍差一角。
她将三物并列:一块来自萧砚,一块来自追风,一块出自老毒医埋骨之地。三块玉牌拼成西瓣莲,唯缺一瓣。而图腾双目,原应嵌两牙,如今只余一空。
她低头,从药囊深处取出那根缠金丝的银针,轻轻一抖,金丝垂落,搭在碎玉边缘。金丝微颤,竟自行弯曲,指向图腾右眼空位。
追风猛然抬头,铁链绷紧,指节发白。
沈知微将虎牙残片轻轻放入图腾空眼中。
咔哒。
一声轻响从石壁深处传来,像是锁扣松动,又似机关启动。整座浮雕微微震颤,凤凰羽翼的纹路开始缓慢流转,星点依次亮起,如同夜空被唤醒。
追风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银月悄然拦住。银月尾巴横在他身前,不动,却也不容逾越。
沈知微站在图腾正前方,左手握着萧砚的玉佩,右手抚过浮雕边缘。胎记温热,却不灼痛,像是被某种久远的脉动轻轻抚慰。
她抬头,目光扫过萧砚跪地的背影,扫过追风紧握的拳头,扫过银月警惕的竖瞳。
然后,她伸手,按在图腾心脏位置。
石壁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追风突然开口,声音极低:“你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
她没回头:“我知道。”
“不是冷宫。”他咬字极重,“是祭坛。”
她指尖微顿。
“前朝覆灭那夜,十二名灵女被钉在柱上,血流成河。她们的胎记被剜下,缝进凤袍内衬。你母亲……是最后一个。”
沈知微的手指缓缓收拢,指甲陷入掌心。
“苏明仪要的不是驻颜。”追风声音发哑,“她要的是灵女之血,重开皇室血脉祭坛。而你——”他顿了顿,“你是唯一活着的双生灵女。”
萧砚猛然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
沈知微依旧背对着他们,肩线笔首。
她缓缓抽出银针,金丝垂落,轻轻搭在图腾心口。金丝震颤,指向石壁深处。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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