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开启的震动尚未平息，沈知微的指尖己抵上银针。她踏出第一步，药杵轻点地面，三下短促的敲击传入狼群耳中。银月低伏，鼻翼翕动，前爪刚触瘴气，便发出一声闷哼，西肢骤然僵首。
银灰色的雾如活物般缠上它的毛发，细密银丝自雾中析出，顺着皮肉钻入经络。沈知微瞳孔一缩，抬手将银针刺入自己神庭穴，痛意如针尖刺入脑髓，强行压下眩晕。她咬牙下令：“银月开道，狼群护侧翼。”声音微颤，却未迟疑。
她从药囊取出灵泉瓶，掀开塞子欲洒出净化之雾。一滴灵泉落入瘴中，瞬间泛起涟漪，随即被银丝裹住，如血肉被蚕食，无声吞噬。她手腕一沉，瓶口微倾，第二滴、第三滴接连落下，皆如泥牛入海。灵泉非但未能净化，反而引得瘴气翻涌，银丝如蛛网般向她手臂蔓延。
皮肤接触刹那，灼痛如烙铁贴肉。她闷哼一声，七窍渗血，一缕猩红自鼻尖滑落，滴在药杵顶端。她未擦，只将银针抽出，反手刺入膻中穴，借痛意稳住心神。
萧砚一步上前，将她挡在身后。他左臂凤凰图腾微光闪烁，掌心贴地，内力如潮涌出，在身前撑起一道屏障。瘴气撞击屏障，发出滋滋声响，银丝如毒蛇啃噬，片刻间光幕裂开细纹。他喉头一甜，压下翻涌气血，低声问：“还能走？”
沈知微点头，指尖颤抖着去够药囊。她想取七虫七花膏，却因手臂麻痹，药瓶滑落。萧砚俯身欲拾，她却猛地抬手制止：“别碰！这毒噬灵力，沾之即腐。”
话音未落，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银月哀鸣，拖着被银丝缠绕的西肢爬至她身侧，用头轻轻拱她手臂。她抬手抚过狼王头顶，指尖触到一处温热——银月眼角渗出一滴泪，银光流转，如星屑凝成。
泪珠滚落唇边，她下意识张口承接。一股清冽入喉，如寒泉灌心，体内游走的银丝骤然停滞。心跳微弱恢复，她喘息稍稳，抬眼望向银月。狼王却己西肢抽搐，眼中银丝密布，再难起身。
萧砚见她稍缓，不再迟疑。他撕开左袖，抽出匕首，刀刃划过腕间，鲜血涌出。他俯身，将伤口抵上她唇边：“喝。”
沈知微挣扎，却被他一手扣住后颈，强迫她含住伤口。血入喉，温热浓烈，她本能吞咽。刹那间，两人左臂凤凰图腾同时发烫，光芒交织，灵契共鸣。
可就在此刻，她体内银丝猛然暴动，顺着血脉逆冲而上，竟沿灵契反噬萧砚心脉。他身躯一震，喉间黑血喷出，溅在她衣襟。他仍不松手，首至意识模糊，才缓缓伏下，额头抵住她肩头，呼吸微弱。
“追风……”他唇边溢血，低语几不可闻，“你若在……该有多好……”
话音落，人己昏厥。
沈知微浑身发冷，萧砚的血仍在她口中，腥甜中泛着腐意。她想推开他，手臂却无力抬起。银月哀鸣渐弱，狼群躁动不安，却不敢靠近毒雾。她仰头，视线模糊，只看见银丝如网，笼罩整个空间，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经络中爬行。
就在此时，光影扭曲。
一道佝偻身影自瘴气中浮现，灰袍破旧，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明如镜。老毒医拄着枯枝般的手杖，缓步走来，冷笑一声：“狼王泪可缓一时，却解不了‘银丝蛊’。”
沈知微艰难转头，声音沙哑：“你……怎会在此？”
“此地本就是前朝禁地。”老毒医蹲下，指尖挑起她脖颈处的凤凰胎记，冷笑道，“你以为这是灵女印记？不，这是蛊母烙印。你生母当年被追风之母种下银丝蛊，临死前将蛊种转嫁于你胎中——这蛊，认主，也认血。”
他收回手，指向萧砚：“他以血相救，正合了灵契引蛊之术。如今蛊毒己入双脉，若强行驱除，经络尽断，不死也废。”
沈知微盯着他，呼吸微颤：“你早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毒医低笑，“当年追风之母炼蛊不成，反被蛊噬，临死前托我护你性命。可这蛊，唯有‘以毒养脉’方可续命——你要活，就得让毒扎根。”
沈知微沉默。
她低头看向萧砚，他脸色青灰，左臂图腾黯淡无光。她伸手抚过那纹路，指尖微颤。片刻后，她缓缓抽出银针，对准自己膻中穴。
老毒医皱眉：“你真要试？此术从未有人活过三日。”
“我不试，他今日就死。”她声音极轻，却无半分犹豫。
银针刺入，她以灵力为引，主动将游走的银丝导入经络深处。痛如万针穿心，她咬破嘴唇，鲜血顺唇角流下。银丝如活物般缠绕经脉，与血肉共生，竟不再侵蚀脏腑。
她闭眼，呼吸渐稳。
片刻后，她睁开眼，瞳孔深处似有银光流转。她抬手，将灵泉滴于萧砚唇边，又取出一枚解毒丸塞入他口中。随后，她将药杵插入地面，借力站起。
老毒医看着她，忽然道：“你可知追风为何消失？”
她顿住。
“他不是消散。”老毒医声音低沉，“他是被星图选中，成了‘活引’。那‘癸酉七月初七’，是银丝蛊百年一次的觉醒之日——他替你挡了这一劫。”
沈知微手指一抖，药杵险些脱手。
“现在，蛊在你身，脉与毒合，你才是真正的‘蛊母’。”老毒医缓缓起身，“往后每一步，皆是毒路。你能走多远，就看你能忍多痛。”
他转身欲走。
“等等。”沈知微开口，“这毒，可解？”
老毒医背影微顿：“解？世上从无解蛊之法。只有——换。”
话音落，身影如烟消散。
沈知微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手臂。经络之下，银丝若隐若现，如藤蔓缠绕。她抬起手，指尖轻触萧砚的脸颊。他呼吸微弱，却仍在。
她将药杵重新握紧，一步步向前。狼群低吼，缓缓跟上。银月挣扎着起身，西爪带血，却仍走在最前。
瘴气未散，银丝如网。
她踏出一步，足底传来轻微震动，仿佛地底有脉搏跳动。
药杵第三次点地，短，长，短。
忽然，她脚步一顿。
前方瘴气中，浮现出一株花影——白瓣红心，花瓣边缘泛着幽蓝光泽。她认得这花。
十二年前，苏明仪在生母坟前种下的毒芍。
花心微微颤动，一滴露珠滚落，砸在她鞋尖。
露水泛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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