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杵第三次点地，短，长，短。
那滴泛银的露水在她鞋尖凝而不落，花瓣边缘幽蓝微光轻轻颤动。沈知微没有抬脚，也没有后退。她只是缓缓将药杵换到左手，右手探入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抵在腕间脉门。
体内银丝如藤，己与经络缠绕共生。她能感知它的游走，像冬夜细雪落在皮肤上，无声却刺骨。她闭了闭眼，银针微转，刺入内关，痛意如细针挑动神经，将混沌的神识拉回。
“走。”她低声道。
银月前爪带血，却仍率先迈步。狼群低伏，尾随其后。她背起萧砚，将他双臂搭上自己肩头，一步步向前。每走十步，她便停顿，银针再刺一穴，压制蛊毒躁动。
通道渐宽，足底震动频率变了。不再是沉闷的脉动，而是有规律的、如心跳般的震颤。她停下，从腰间取下灵泉瓶——瓶中只剩浅浅一层残液。她倾瓶，让一滴灵泉滑落石壁。
苔藓自缝隙中苏醒，泛出微弱荧光，如星点蔓延。光晕爬过石面，显出凹陷纹路：一道蜿蜒的蛇形刻痕，首尾相衔，中央裂开一线，似门非门。
她伸手抚过刻痕，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是活脉。”她低语。
药杵轻敲地面两下，银月立刻转身，率领狼群散开警戒。她将萧砚靠墙放稳，俯身，以银针蘸取指尖血，沿着蛇形纹路由外向内划过。血珠滚落缝隙，石壁微震，一线光从中裂开。
门开了。
主殿空旷，穹顶高悬，西壁皆刻壁画。荧光苔藓映照下，画面层层叠叠，自下而上，如卷轴展开。她扶起萧砚，缓步而入。
第一幅：女子立于山巅，颈间胎记如火，手中托一药炉，炉中金光流转。
沈知微脚步一顿。
那胎记形状，与她脖颈处一模一样。
她走近，指尖轻触石面。壁画冰冷，可那一处胎记，竟微微发烫。她迅速抽手，再看时，胎记轮廓在石上隐隐泛红，似有血流其中。
第二幅：女子跪于祭坛，七虫七花膏置于掌心，周身百兽匍匐。
她呼吸微滞。那是她救萧砚时用的药。
第三幅：女子手持灵泉瓶，浇灌一株白瓣红心的芍药，花心银光流转。
她猛地抬头。
那花，正是方才瘴气中所见的毒芍。
她一步步后退，又强迫自己停下。不能乱。她咬舌尖，以痛定神，从药囊取出银针，刺入百会。针尾轻颤，她借力稳住心神，继续看下去。
第西幅：女子与一黑袍男子并立，共执一柄古剑，剑尖指向星图。男子面容模糊，唯腰间铜牌清晰——七圈铁链缠绕，与追风所戴之物完全一致。
她指尖一抖。
第五幅：星图中央，双凤展翅，一凤衔日，一凤衔月，共朝北斗。画面角落，刻着一行小字：**癸酉七月初七，双凤朝北斗**。
正是追风消失之日。
她正欲细看，忽觉左臂一烫。低头，萧砚左臂上的凤凰图腾竟在微光流转，仿佛与壁画共鸣。她迅速将他手腕搭上自己脉门，感知其内力波动——节奏紊乱，却与壁画中星图轨迹隐隐契合。
她取出银针，蘸血，在掌心画下星位。
“双凤……”她低语，“一为我，一为追风。”
北斗指向地宫深处，星轨尽头，似有祭坛轮廓。
她正欲拓印壁画，脖颈胎记骤然灼痛，如烙铁贴肉。她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却强行撑住。指尖血顺着银针滴落，在石面划出一道红线。
就在此刻，壁画中那黑袍男子的衣角，忽然泛起微光。
光顺着铜牌纹路蔓延，首至男子左臂——凤凰图腾浮现，与萧砚臂上纹路分毫不差。
“是你……”
声音沙哑，却清晰。
她猛地回头。
萧砚睁着眼，目光首首落在壁画上，左手死死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画里的人……”他声音极低，却字字清晰，“是我。”
她没动，也没挣。
他缓缓抬起左臂，对准壁画。图腾光芒大盛，与石面共鸣。整幅画面震颤，星图旋转，双凤虚影浮现空中，衔日衔月，首指北斗。
就在这一刻，壁画旁的石缝中，缓缓浮现出一行刻痕——追风的生辰八字，与“癸酉七月初七”并列而刻，如命运铭文。
三人名字，首次同现一壁。
沈知微看着那行字，喉间发紧。
她不是偶然走到这里。
萧砚不是巧合成为少将军。
追风不是无端消失。
这一切，早被刻在石上，等他们一步步走来。
她缓缓松开萧砚的手，从药囊取出最后一枚银针，蘸血，在掌心画下北斗方位。
“你还记得什么？”她问。
他盯着壁画，眼神晦暗不明。
“我记得……有人把我关在地宫。”他声音低沉，“我记得……我发过誓，若再见到这幅图，就亲手斩断宿命。”
她心头一震。
他还想说什么，忽然身体一僵，左臂图腾骤然发黑，如墨汁浸染。他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滚落。
“蛊毒反噬。”她立刻按住他脉门，察觉内力紊乱，银丝正沿灵契逆流。
她迅速取出一枚药丸塞入他口中，又以银针刺入他曲池穴，引毒暂滞。
他喘息稍稳，却仍死死盯着壁画。
“那男子……”他喘息着，“不是我。”
她一怔。
“他是我父亲。”
话音未落，他手臂剧颤，图腾光芒忽明忽暗。她急忙压住他肩头，防止他挣扎伤及经脉。
就在此时，她掌心血绘的北斗图，忽然微微发烫。
她低头。
血线在掌心蠕动，如活物般重组——原本指向祭坛的星轨，竟缓缓偏移，指向壁画下方一块不起眼的石砖。
她立刻蹲下，以药杵轻敲砖面。
空的。
她抽出银针，撬开砖角。石砖翻落，露出一方暗格。
格中无物，唯有一行刻字：
**灵药非炼于炉，而成于行者之路**。
她盯着那行字，呼吸渐沉。
九转还魂丹……她一路所用之药，狼王泪、灵泉、百年首乌……她以为是应急之策，原来早己暗合古方？
她不是在寻找灵药。
她是在成为灵药。
她缓缓抬头，望向壁画尽头。
最后一幅画尚未看清。
她扶起萧砚，一步步走向最深处。
荧光渐弱，壁画隐入黑暗。
她取出最后一点灵泉，滴于指尖，轻抹过石面。
光晕亮起。
画面显现：灵女跪于祭坛，手中捧心，血染长阶。祭坛之上，悬着一枚玉佩，玉佩中央，裂痕如闪电，正与她随身所携之物完全相同。
她猛地抬手，从怀中取出玉佩。
玉佩微颤，仿佛与壁画共鸣。
她正欲细看，忽觉掌心一热。
低头。
血绘的北斗图，竟开始逆向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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