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二月,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冰湖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李玉娇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蓝布包裹,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还有张大户家给的最后一个月例银——五两碎银。这是她逃离那个吃人的火坑,拼尽全力带出来的全部。
“玉娇姑娘,等等!”身后传来小丫鬟翠儿焦急的声音,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显得格外微弱,“张奶奶说,您要是敢走,就让您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
李玉娇的脚步顿了顿,她没回头,反而加快了速度。她的小脚踩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那张刻薄的脸。就在她快要跑到冰湖尽头,看到那片熟悉的芦苇荡时,脚下的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
“啊!”李玉娇尖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掉进了刺骨的冰窟窿里。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那寒意像是无数根钢针,扎进她的骨髓。她拼命挣扎,可厚重的棉袄吸饱了水,变得异常沉重,拖拽着她不断往下沉。蓝布包裹也脱手而出,飘在水面上。她能看见远处岸边的翠儿,正指着她,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冰冷的湖水和极度的恐惧让她说不出话,也听不清。
“完了,这姑娘要没命喽。”
“唉,可惜了,长得那么俊俏的姑娘。”
模糊的岸边传来几声议论,李玉娇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一点点冷了下去。她想,就这样吧,死了也好,总比回到那个把她当玩物、当替罪羊的张大户家强。
就在她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掠过冰面。紧接着,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那怀抱充满了力量,带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和汗水的气息,将她从冰冷的湖水中拽了出来。
“咳咳……”李玉娇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冰水,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被寒风刻得有些粗糙的脸。男人的眉毛浓密,像是两把利剑,眼睛不大,却锐利有神,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抿着。他穿着一身厚实的狗皮袄子,敞开的领口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和浓密的胸毛。
“醒了?”男人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犷。他把李玉娇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冰冷的身体,“瞧你这小身板,能有五六十斤?冰窟窿都敢往里跳,不要命了?”
李玉娇冻得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她想推开这个男人,表示自己的抗议和害怕,可手脚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只能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你……你是谁?”
“俺叫王辉耀,屯子里都叫俺王老虎。”男人叼着烟袋,蹲在冰面上,用烟袋锅子敲了敲厚厚的冰层,“今儿个运气好,打猎路过,瞧见有人要跟这冰湖殉情,俺这当猎人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王老虎?李玉娇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觉得和他粗犷的外表倒是挺相符。她稍微缓过一点劲儿,挣扎着想坐起来:“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可以自己走……”
“走?”王老虎嗤笑一声,站起身,也顺便把李玉娇拉了起来,“你看看你,小脸煞白,跟抹了锅底灰似的,还自己走?风一吹,不得立马成了冰坨子?”
他不由分说,脱下自己身上的狗皮袄子,不由分说地裹在了李玉娇身上。粗糙的狗皮蹭得李玉娇脸颊有些发痒,但那股野性的气息和残存的体温却让她没来由地安心了一些。王老虎自己则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羊皮坎肩,古铜色的肌肉在寒冷的空气中微微贲张,充满了力量感。
“俺家就在前面山脚下,不远。”王老虎迈开大步,在前面带路,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先去俺家暖和暖和,再送你回……呃,回你该去的地方。”
李玉娇裹紧了带着王老虎体温的狗皮袄,小声地问:“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啧,”王老虎回头瞥了她一眼,浓眉一挑,“俺救人还要问为什么?看你怪可怜的。再说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戏谑,“这么水灵的姑娘,要是真在冰里化了,怪可惜的。俺媳妇儿要是还在,肯定也得说俺是块木头,见死不救。”
提到“媳妇儿”,王老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脸上的戏谑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李玉娇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对自身处境的担忧。她这才注意到,王老虎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猎枪,枪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透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王老虎似乎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哪儿有避风的沟坎,哪儿的雪层下面有坚韧的枯藤,他都了如指掌。李玉娇穿着不合脚的大靰鞡鞋(王老虎的鞋太大了),走得十分吃力,好几次都差点摔倒。王老虎见状,不耐烦地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哎呀!你……你放我下来!”李玉娇惊呼一声,脸颊瞬间红透了,连带着脖子都像是要滴出血来。她还是个大姑娘家,哪里被人这样抱过。
“抱你走快点,不然你非得冻死在这半道上。”王老虎皱着眉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俺媳妇儿以前也怕冷,冬天走不动路,俺就这么抱着她。”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李玉娇却听得心里怦怦首跳。她偷偷打量着王老虎的下巴,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硬朗线条,却奇异地增添了几分沧桑的魅力。她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草味混合着松木的清香,心跳得更快了。
“你媳妇儿……”李玉娇忍不住轻声问道,“她……她怎么了?”
王老虎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说:“没了。”
李玉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王老虎的家。那是一座典型的东北木刻楞房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院子里堆满了整齐的柴垛,还拴着几条看起来很凶悍的大狗。
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看到王辉耀抱着个大姑娘回来,顿时来了精神,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老虎,这是咋地了?抱回来个大活人?”
“奶奶,我在冰湖边上捡的。”王辉耀把李玉娇轻轻放在屋里的热炕头,又拿来厚厚的棉被盖在她身上,“掉冰窟窿里了,快冻死了。我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喝了点热水,应该没事了。”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李玉娇,看到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眉眼清秀,皮肤白皙,穿着虽然朴素却很干净,不像是一般庄稼人家的闺女。她撇撇嘴,嘀咕道:“又惹什么麻烦了?你这虎脾气,就知道惹是生非。家里也没闲钱再养个闲人了。”
“奶奶,您先别急着下结论。”王辉耀从怀里掏出一个扁扁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他虬结的喉结滑下,“这姑娘是沈阳城来的,估计是跟家里人闹别扭跑出来的。我看她模样齐整,手也巧(李玉娇怀里的蓝布包里露出了绣品的边角),不如……”
“不如啥?”老太太眼睛一瞪,打断了他,“难不成你还想把她留在家里给你当媳妇?你可拉倒吧!你那脾气,哪个姑娘受得了?再说,人家爹娘找过来,咱们怎么办?”
李玉娇躺在热乎乎的炕头,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一阵慌乱。她不想被卷入这些是非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自己的家乡。可她现在身无分文,举目无亲,连张大户家都不敢回,又能去哪里呢?
她挣扎着坐起来,裹紧了被子,对王老太太说:“老奶奶,谢谢您和王大哥救了我。我想……我想先在这里歇歇脚,等身体好些了,我就……”
“歇脚?”王辉耀叼着烟袋,斜睨了她一眼,“这冰天雪地的,你上哪儿去歇脚?你那身衣裳湿透了,能暖干的?”
李玉娇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颊发烫。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王老太太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唉,看你这小模样,也是个可怜见的。罢了罢了,老虎,你先去把灶膛里添点柴,烧点热水给她喝。我去后院看看,把你去年腌的那些酸菜切点儿,给她熬碗热汤驱驱寒。”
王老太太说着,颤巍巍地走进了后院。王辉耀嘿嘿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添柴烧火了。李玉娇躺在热炕头,闻着满屋子的烟火气,感受着身体渐渐回暖,心里却更加忐忑不安起来。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一番未知的命运。而这个叫王老虎的男人,和他的奶奶,又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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