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长白山像被罩了层白棉被,阳光一照,枝桠上的冰棱簌簌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李玉娇蹲在井台边洗衣服,红棉袄袖口沾着皂角沫,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晃——那是她和王老虎私定终身时,他从猎户老周头那换来的“聘礼”。
“玉娇嫂子!”小栓子从屯口跑过来,棉裤膝盖处补着补丁,“俺爹说……说山下来了穿黑衣服的,扛着带星的旗子!”
李玉娇手一抖,皂角水溅在鞋帮上。她抬头望向屯口,果然见一行人正往村里来。为首的是个穿藏青呢子大衣的男人,帽檐压得低,可领章上那枚铜质的“满洲国”徽章,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是伪满警察!”王老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猎枪己挎在肩上。他后腰的旧伤还没好利索,走路微跛,目光却像淬了冰的刀,“上个月县里就来过,说是查‘通匪’,实则搜刮粮饷。”
“可……可他们臂章上还有红日头!”小栓子拽了拽李玉娇的衣角,“我爹说,那是日本人的‘特高课’!”
李玉娇的心跳漏了一拍。特高课——她听说过,是日军专门对付抗联的特务机构,手段狠辣如蛇。
“老虎,”她攥紧王老虎的袖口,“要不……咱们去后山躲躲?”
王老虎摇头:“奶奶和二伯一家还在屯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低头瞥了眼李玉娇隆起的肚子——他们成亲三月,她便有了身孕,“再说,玉娇,你和孩子不能受惊。”
两人刚进院门,就听见屯口传来砸门声。“开门!皇军查户口!”一个嘶哑的嗓门炸响,“再不开门,先把你们家的驴牵走!”
王奶奶颤巍巍从西屋出来,手里攥着个红布包:“老虎,把那包金豆子给……给他们吧。”那是她陪嫁的最后一点体己,原本要给孙辈打长命锁的。
王老虎捏了捏布包,突然笑了:“奶奶,您忘了?三年前张大户勾结日军抓壮丁,俺把家里的牛卖了换粮,您说‘咱穷人的骨头,不能软’?”他转头看向李玉娇,“玉娇,把后屋的猎枪擦三遍,子弹上膛。”
“可……可你腰伤没好……”
“我没事。”王老虎拍拍她肚子,“咱儿子在踢你呢,说明他要见世面。”
话音未落,院门“轰”的一声被踹开。五个穿黑大衣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叼着烟卷,腰间别着南部十西式手枪。他扫了眼院子,目光落在王老虎腰间的猎枪上:“你的,什么的干活?”
“打猎的。”王老虎梗着脖子,“这枪是祖传的。”
“祖传的?”特务冷笑,伸手去摸枪柄,“满洲国的猎户,都得登记造册!走,跟我们去警察署一趟。”
“不去。”王老虎后退半步,挡住李玉娇,“要抓,抓我一个。”
“八嘎!”特务抽出枪,“你的,良民证!”
王老虎摸出怀里的良民证甩过去。特务接住,翻了两页突然眯起眼:“王老虎?去年老金沟剿匪,有个猎户跟你长得像!”
李玉娇的指甲掐进掌心。老金沟——那是抗联密信里提到的地名,也是王老虎不愿多提的过去。
“那是个土匪!”王老虎吼道,“俺去年在山里救了个商人,他说那土匪早被皇军打死了!”
特务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王老虎,皇军说了,老金沟的山洞里,藏着抗联的军火。你要是知道下落……”他顿了顿,“赏你五亩地,再给你老婆找个好婆家。”
“俺老婆就在这儿!”王老虎一把将李玉娇拉到身前,“要找婆家,找你自己去!”
“找死!”特务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擦着王老虎的耳朵飞过,打在院墙上,溅起一片砖屑。李玉娇尖叫着扑进他怀里,却感觉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像块铁。
“玉娇,”王老虎低头在她耳边说,“去后屋,把那包火药拿过来。”
李玉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后屋梁上藏着王老虎打猎用的火药,足够炸塌半面墙。
“老虎,你……”
“快!”王老虎推了她一把,“记得引线要浸湿,别误伤了自己!”
李玉娇咬着牙往回跑,路过厨房时顺手抄起菜刀。特务们己经围了上来,枪口对准王老虎的胸口。
“最后一次机会。”特务舔了舔嘴唇,“说,军火在哪?”
王老虎突然笑了:“军火?在你们老子坟头!”
“八嘎!”特务大怒,抬手要扣扳机。
“着!”
一声暴喝从院外传来。不知何时,屯口的老槐树上跳下三个身影,为首的扛着汉阳造,子弹精准地打在特务们的手腕上。
“抗联!”李玉娇愣住——为首的是个戴狗皮帽子的年轻人,脸上有道疤,正是她在雾凇岭见过的小战士!
特务们顿时乱作一团。王老虎趁机扑过去,用猎枪砸翻最近的两人。李玉娇举着菜刀砍中第三个特务的手背,菜刀当啷落地。
“快撤!”年轻战士大喊,“鬼子增援要到了!”
王老虎拽起李玉娇就往外跑,却被一颗子弹击中左肩。他闷哼一声,反手将李玉娇推进柴房:“躲进去!用柴禾堵门!”
“王大哥!”李玉娇哭着拍门,“你别管我!”
“玉娇!”王老虎的声音带着血沫,“记不记得咱们的红嫁衣?在山洞里……我没说完的话……”
“我等你!”李玉娇用尽全身力气喊,“你要是敢死,我就抱着孩子跳井!”
柴房外传来密集的枪声。李玉娇颤抖着摸出怀里的火药包,浸湿的引线滋滋作响。她想起王老虎说过,这火药是他在老金沟缴获的,原本是要给抗联做炸药的。
“王老虎,你要是敢丢下我……”她抹了把眼泪,将火药包塞进墙缝,“这屯子,和你一起炸!”
与此同时,村外的雪地里,三辆黑色轿车碾过积雪驶来。为首的车上下来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正是松本小五郎。他摘下手套,摸了摸腰间的军刀:“王老虎,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
原来,松本从二赖子的供词里套出了王老虎的身份——他是抗联第三路军幸存的排长,当年带着二十多个弟兄从老金沟突围,军火就藏在断崖下的山洞里。而王老虎隐姓埋名当猎户,正是为了守护那批武器。
“太君,”特务头目捂着流血的手腕,“那女人和抗联勾结,我们己经……”
“不急。”松本笑了,“王老虎的媳妇儿,肚子里怀着孩子。等抓到她,不怕王老虎不投降。”他抬头望向屯子方向,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告诉弟兄们,把屯子围起来,一只鸟都别放出去。”
柴房里,李玉娇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摸着肚子,轻声说:“宝宝,爹是英雄,你也要做英雄。”她划亮火柴,扔向墙缝里的火药包。
“轰——”
一声巨响震得雪地颤抖。柴房的房梁塌下一半,烟尘弥漫中,李玉娇被气浪掀翻在地。她眼前发黑,却听见外头传来王老虎的怒吼:“玉娇——!”
“抓住王老虎!”松本的声音响起,“他跑不了!”
李玉娇挣扎着爬起来,鲜血从腿间流下。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剪刀,对着自己的心口——与其被鬼子抓去受辱,不如……
“玉娇!”
熟悉的声音穿透烟尘。王老虎浑身是血,左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却用猎枪支撑着身体,一步步朝她走来。
“你疯了!”他吼道,“刚才的火药……”
“我怕你死。”李玉娇哭着扑进他怀里,“王老虎,你要是敢死,我就……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王老虎紧紧抱着她,血浸透了她的棉袄:“傻丫头,俺这条命,早就该为你和孩子拼了。”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松本举着军刀冲过来:“王老虎,你的死期到了!”
王老虎把李玉娇护在身后,猎枪对准松本:“来啊!老子打鬼子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八嘎!”松本挥刀砍来。
王老虎侧身躲过,反手一枪托砸在松本脸上。松本惨叫一声,军刀落地。王老虎趁机扑过去,用肩膀撞开他,拉着李玉娇往屯外跑。
“追!给我追!”松本捂着脸大喊。
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李玉娇感觉王老虎的脚步越来越慢,他的体温透过棉袄渗过来,烫得惊人。
“王大哥,”她哭着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跑。”
“不行。”王老虎咬着牙,“你和孩子的命,比俺的金贵。”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是之前帮忙的小战士!他举着步枪冲过来,子弹精准地打在追来的特务腿上。
“快!上马!”小战士扔来一匹黑马,“我们掩护你们!”
王老虎抱起李玉娇翻身上马,打马往山里狂奔。身后传来松本的怒吼:“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雪地里,马蹄踏碎积雪,留下两串深深的蹄印。李玉娇趴在王老虎背上,听着他急促的喘息,突然笑了:“王老虎,等打跑了鬼子,咱给孩子取名叫‘念虎’,好不好?”
“好。”王老虎的声音哑了,“要是男孩,就叫念虎;要是女孩……就叫念娇。”
“我都喜欢。”李玉娇摸着他脸上的血,“王老虎,你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俺答应你。”王老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为了你,为了孩子,为了咱们的家。”
马儿跑进深山,雪地里只留下模糊的蹄印。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松本小五郎捡起了掉落的军刀,刀刃上沾着王老虎的血。他对着天空阴森一笑:“王老虎,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大日本帝国的特高课,也不会放过你。”
与此同时,长白山深处的老金沟山洞里,那批被王老虎守护了三年的军火,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们的枪身上,还沾着抗联战士的血,也即将迎来新的主人——一群穿着灰布军装、戴着八角帽的年轻人,正踩着积雪,朝着山洞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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