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月光爬上老榆树梢时,黑河屯的篝火正旺。李玉娇蹲在灶前添柴,铁锅里的饺子浮成白月亮,蒸汽糊了她的眼镜片。小柱趴在木凳上,用烧红的火钳在雪地上画小人儿——那是王老虎,圆脑袋上顶着顶狗皮帽子。
“玉娇嫂子!”小栓子裹着新棉袄跑进来,手里举着块红布,“周明远哥说,区里给咱送了批花布,给妇女们做军鞋!”
李玉娇擦了擦手,接过红布时指尖发颤。这是她们根据地建立以来,第一次收到外部的“大件”物资。上个月,主力部队打了场胜仗,缴获了日军一个被服厂的机器,现在正运往后方检修,等机器到了,就能自己织布做衣裳了。
“先别慌。”王老虎掀开门帘进来,肩上的猎枪还沾着雪,“周明远说,这布是给伤员的,咱们得省着用。”他看了眼小柱画的画,弯腰把孩子举起来,“臭小子,又画你爹?”
小柱搂住王老虎的脖子,咯咯笑:“爹打鬼子最厉害!”
王老虎的喉结动了动。半年前松本死后,抗联主力接管了黑河根据地,他被任命为独立连连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可他总说:“咱不是啥官,就是个带兵的。”
篝火旁,柱子媳妇儿抱着小柱的妹妹——那是柱子牺牲三个月后生的女娃,叫小穗。她裹着李玉娇织的灰布襁褓,睡得正香。李玉娇摸了摸孩子的脸:“小穗长得像柱子哥。”
“像。”柱子媳妇儿低头扯了扯小穗的包被,“上次我梦见柱子了,他说小穗的哭声像他小时候……”她突然哽住,抬头时眼里有泪光,“玉娇姐,多亏了你教我纺线。现在我能给伤员织袜子了,柱子在天上,肯定高兴。”
李玉娇把她搂进怀里。这半年,她跟着区里的纺织组学手艺,从捏不稳纺车摇把,到现在能一天纺出半斤线。屯子里的妇女们都跟着她学,连王婶都把压箱底的纺车搬出来了。
“玉娇!”周明远裹着寒气冲进来,“不好了!区里来人说,国民党的特派员要来咱们根据地‘视察’!”
篝火“噼啪”炸了个火星。王老虎的手按在枪柄上:“特派员?哪个特派员?”
“说是省党部的刘专员。”周明远递来张皱巴巴的通知,“上面盖着青天白日章,要咱们配合‘共商抗日大计’。”
李玉娇捏着通知,指尖触到“刘治安”三个字——这是她在沈阳读书时见过的名字。刘治安的父亲是张作霖手下的师长,他本人毕业于黄埔军校,却是个亲日的“低调俱乐部”成员。去年松本进攻沈阳时,他还帮着维持治安,抓过不少抗日学生。
“他来干什么?”王老虎皱眉,“咱们根据地是抗联管的,轮得到他指手画脚?”
“说是要‘协调军地关系’。”周明远压低声音,“还说要检查咱们的物资储备,看看有没有‘通敌’嫌疑。”
李玉娇突然想起什么:“上个月,老钱家的地窖是不是没封严?我前儿去挖草药,看见墙根儿有新土……”
王老虎的瞳孔骤缩:“你是说……”
“刘治安可能和松本的残余有勾结。”李玉娇轻声道,“松本死前,我听他说过有个‘内线’在后方。老钱偷粮的事,说不定就是刘治安指使的——他需要借口,把咱们的根据地说成‘匪窝’。”
王老虎猛地站起来,军大衣角扫翻了桌上的饺子碗:“我去会会他。”
“等等。”李玉娇拉住他,“刘治安是文人,最会耍嘴皮子。你跟他硬碰硬,反倒落了下风。”她指了指墙角的纺车,“明天我去屯口接他,就说妇女们在赶制军鞋,要请他‘指导工作’。”
王老虎盯着她:“太危险。”
“不危险。”李玉娇笑了,“我怀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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