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的达拉维,还浸在季风季特有的黏稠黑暗里。普尔娜姆的棚屋像一枚被遗忘在污水沟边的贝壳,铁皮屋顶被前夜的暴雨敲出密密麻麻的凹痕,缝隙里渗下的水珠在墙角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远处焚烧场偶尔窜起的橘红色火光。她还没睡着——不是因为棚屋里闷热得像蒸笼,而是隔壁母亲的呓语突然变得清晰,像生锈的刀片在磨砂纸上刮擦:“他们来了……带着牛的眼睛……”
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棚屋门外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不是拾荒者清晨收废品的三轮车,而是更沉重、更蛮横的铁壳怪兽——普尔娜姆猛地坐起身,摸向枕头下那把用废钢锯条磨成的短刀。这把刀她磨了三个月,锯齿被磨平的地方泛着冷光,刀鞘是用医院废弃的X光片卷成的,边缘还留着淡蓝色的骨骼阴影。
“哐当——” 铁门被粗暴地踹开,铰链发出垂死的呻吟。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一样钻进棚屋,扫过墙上用回收布料拼贴的神祇画像——那是她用缝合线把湿婆、耶稣和安拉的图像缝在一起的“混合神龛”,此刻在光柱下显得格外诡异。三个穿着橘红色纱丽、脸上涂着牛粪灰的女人站在门口,她们的纱丽边缘沾着新鲜的泥浆,手里握着长柄木勺,身后停着一辆小型拖拉机,车斗里堆满了深褐色的、冒着热气的牛粪。
“贱民的女儿,” 领头的女人开口了,她的声音裹着一种刻意模仿祭司的庄严,却掩不住齿间的恶意,“你用那些死人的东西玷污了这片土地,用癌症病人的头发织成布,用流产胎儿的胎盘做肥料——今天,我们要用神圣的牛粪净化你。”
普尔娜姆没有后退。她的脚边堆着昨夜分拣的医疗废料:输液管被剪成小段,像透明的蛇骨;注射器的针头被拔下,用磁铁吸成一小团,闪着冰冷的金属光。“神圣?” 她冷笑一声,抓起一把针头,“你们的神,需要用粪便来证明纯洁吗?”
“亵渎!” 另一个女人尖叫着举起木勺,浓稠的牛粪混合着稻草砸在普尔娜姆脚前的地面上,溅起的秽物沾到她的裤腿。普尔娜姆闻到一股强烈的氨味,混杂着某种更刺鼻的东西——不是粪便的臭味,而是玻璃被碾碎的尖锐气息。她低头看去,那堆牛粪里嵌着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像碎掉的牙齿。
拖拉机上的牛粪被源源不断地泼到棚屋的墙壁上。普尔娜姆看着那些秽物顺着铁皮流下来,在墙面晕开丑陋的痕迹。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墙角时,心脏猛地一缩——那些女人显然是有预谋的,她们在泼洒时刻意控制着角度,让牛粪在墙壁中央堆积出一个扭曲的符号:卍字的西个角被玻璃碎片割裂,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西肢。
“这是种姓的标记,” 领头的女人得意地说,“提醒你记住自己的位置。达利特就该待在粪堆里,别妄想碰婆罗门的东西——比如维克拉姆少爷。”
提到维克拉姆的名字,普尔娜姆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把钢锯刀。三天前,维克拉姆在神庙里戴上她用医疗废料织成的圣线后,祭司突然倒地抽搐的画面还在她眼前闪回。她不知道那条混着化疗药袋纤维的圣线到底引发了什么,但她清楚,维克拉姆皮肤上浮现的地契纹身,和父亲保险柜里的图纸一模一样——那是梅赫塔家族用欺骗和暴力从达利特手里夺走贫民窟土地的证据。
“你们不敢提土地的事,” 普尔娜姆的声音很轻,却像钢针一样刺破了女人们的嚣张,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恒河边的金色纱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只能用牛粪来掩盖你们的偷窃。”
女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领头的那个突然从拖拉机上拖下一个麻袋,解开绳结,倒出里面的东西——是普尔娜姆藏在棚屋后面的沼气罐。那是她用废弃的煤气罐改造的,收集着贫民窟的生活垃圾发酵产生的沼气,平时用来做饭、点灯,甚至给那些捡来的旧手机充电。“看看这是什么?” 女人踢了一脚沼气罐,“用腐臭的气体冒充圣火?今天就让它和你的亵渎一起烧光!”
她掏出火柴,划亮的瞬间,普尔娜姆突然笑了。“你知道沼气的温度有多高吗?” 她慢慢后退,退到墙角那堆被压制成砖块的牛粪前——那是她前几天用捡来的液压机压的,原本想卖给附近的砖窑当燃料。“比你们神庙里的酥油灯火旺三倍。”
火柴还没碰到沼气罐的阀门,普尔娜姆突然抓起一块牛粪砖,猛地砸向拖拉机的油箱。“砰”的一声闷响,油箱被砸出一个凹痕,柴油顺着裂缝渗出来,滴在满地的牛粪上。女人们惊叫着后退,而普尔娜姆己经抓起了另一块砖——这次她没有扔,而是将砖的侧面抵在沼气灶的火嘴上。
“嗡——” 沼气被点燃的瞬间,蓝色的火焰舔上牛粪砖,发出轻微的爆鸣声。普尔娜姆握着滚烫的砖,大步走向被牛粪覆盖的墙壁。女人们吓得不敢上前,只能看着她将燃烧的砖按在墙面的卍字符号上。
“滋啦——” 干燥的牛粪遇火迅速变黑,玻璃碎片在高温下炸裂,发出细碎的响声。普尔娜姆的手臂被火星烫得生疼,但她没有停。她用燃烧的砖块在墙上慢慢划动,火焰留下焦黑的痕迹,组成一个新的梵文字母:“??????”(非暴力)。
这个词的最后一笔完成时,领头的女人突然尖叫着冲向拖拉机:“疯子!她是疯子!” 三个女人跳上拖拉机,引擎发出仓皇的轰鸣,在晨曦中逃向远处的主路。她们没注意到,拖拉机后轮碾过了普尔娜姆故意放在地上的一根输液管,透明的管壁破裂,流出里面残存的、带着荧光的液体——那是她从医院废品堆里找到的造影剂,在黑暗中会发出微弱的绿光,像一条无声的轨迹。
普尔娜姆站在冒烟的墙前,看着“非暴力”三个字在焦黑的背景上逐渐清晰。她知道这不是结束。那些女人泼来的牛粪里混着玻璃,不仅仅是为了羞辱——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告诉其他人“这里有需要被清除的东西”的信号。她弯腰捡起一块没被点燃的牛粪砖,掂量着它的重量。砖很结实,边缘还沾着几根稻草。
这时,隔壁的棚屋传来母亲的哭声,不是疯癫的呓语,而是清晰的、带着恐惧的啜泣:“他们会回来的……带着更多的牛粪……还有火……”
普尔娜姆深吸一口气,将燃烧的砖块扔进旁边的污水沟。蓝色的火焰在污水里挣扎了几下,熄灭了,留下一圈圈油污。她转身走进棚屋,开始清点自己的“武器”:那把钢锯刀,装满针头的布袋,沼气罐里剩下的气体,还有墙角那堆等待被处理的医疗废料。
当第一缕阳光越过远处的高楼,照在被牛粪覆盖的墙壁上时,普尔娜姆己经将那些牛粪砖整齐地码在了棚屋门口。每块砖上都被她用钉子刻了一个小小的符号——不是梵文,而是她自己发明的标记,像一个简化的天平,左边是稻草,右边是玻璃。
她知道,“净化”的名义下,从来都藏着暴力。而她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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