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区交界广场的空气里,弥漫着檀香油、檀木燃烧的焦糊味,以及某种更刺鼻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三十米高的拉瓦那雕像矗立在广场中央,这座用钢筋、塑料泡沫和无数废弃电子元件堆砌而成的恶魔化身,此刻正被裹在橙红色的绸缎里,像一具等待献祭的巨型尸骸。雕像的十只手臂分别握着象征欲望的智能手机、代表贪婪的金条模型、刻着梅赫塔集团徽标的药片罐——这些都是阿尼尔亲自授意的“艺术装饰”,他说要让平民们看看,“现代恶魔的獠牙是用什么铸成的”。
贫民窟的孩子们挤在广场边缘的铁丝网外,手里攥着自制的黏土鞭炮,脸上涂着靛蓝色的提拉克(tilak)。一个穿破洞校服的男孩举着父亲的旧手机,镜头对准拉瓦那的头颅——那里镶嵌着数百块废弃的手机屏幕,在夕阳下反射出破碎的光。“快看!它的眼睛在眨!”男孩扯着旁边女孩的纱丽,女孩却盯着雕像底座那些不自然的凸起,那里的水泥缝里渗出淡绿色的黏液,像某种腐烂的伤口在流脓。
“距离焚烧仪式还有十分钟。”观礼台的防弹玻璃后,阿尼尔·梅赫塔整理着丝质领带,对着身边的瑞士客户举起水晶酒杯。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晃出细小的漩涡,映出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喜欢站在这里。”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广场的每个角落,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温和,“拉瓦那代表着人类的傲慢与无知,而火焰会净化一切——包括那些阻碍进步的垃圾。”
客户礼貌地微笑,目光却瞟向腕表。他此行的目的是敲定梅赫塔制药与欧洲某财团的合作,前提是阿尼尔能处理掉恒河污染的负面新闻。“您的环保措施……”
“放心。”阿尼尔打断他,指尖在玻璃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今晚之后,所有‘杂音’都会被净化。”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广场边缘一个穿白色纱丽的身影上——那是普尔娜姆,她正蹲在雕像底座旁,假装系鞋带,手指却在粗糙的水泥上快速滑动。三天前,他收到匿名邮件,说有人在调查三十年前女工失踪案,邮件末尾附了张星盘照片,日期正是维克拉姆的生日。
广场上空突然响起烟花炸裂的脆响,靛蓝、绯红、金箔色的光点簌簌落下,像一场短暂的流星雨。孩子们欢呼着散开,铁丝网外的小贩开始叫卖甜球(gulab jamun),空气里的檀香味更浓了。普尔娜姆站起身,拍了拍掌心的灰——那是她用回收的柠檬酸和小苏打混合成的中和剂,整整三夜,她和苏菲亚修女趁着夜色,将这些白色粉末抹进了雕像底座的裂缝。她知道阿尼尔会在这里做手脚,那些堆积在拉瓦那胸腔里的过期抗生素、含汞的电子元件,一旦燃烧,就会变成毒烟,顺风飘向贫民窟。
“普尔娜姆!”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维克拉姆穿着借来的服务生制服,额头上还沾着蛋糕奶油。他刚从观礼台后厨跑出来,手里攥着块偷藏的巧克力,锡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爸刚才在跟环保署的人打电话,说‘清理计划’提前了。”他把巧克力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两人都猛地一颤——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还提到了‘绿色烟雾’,说要让某些人‘永远闭嘴’。”
普尔娜姆捏紧巧克力,锡纸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抬头看向观礼台,阿尼尔正举杯朝她的方向示意,笑容里藏着某种她读不懂的阴冷。“他们想把证据烧干净。”她低声说,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吞没,“那些电子废料里有仓库的监控录像备份,药品包装上有生产批次,都是他们往恒河排污的证据。”
维克拉姆的脸色白了几分。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躺在床上,手指在他掌心画着星盘的纹路,说“梅赫塔家的火,烧不尽债”。那时他不懂,首到上周在父亲的书房发现了那个锁着的抽屉,里面有份泛黄的名单,上面的名字和普尔娜姆给的女工档案一模一样。
烟花的最后一声轰鸣落下时,祭司举起了火把。橙红色的火焰舔上拉瓦那的绸缎披风,瞬间窜起三米高的火舌。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胜利属于 Rama!”的呼喊声浪拍打着广场的每一寸土地。阿尼尔在观礼台举杯,看着火焰吞噬雕像的头颅,嘴角的笑容刚扬起,就被一阵刺耳的爆炸声撕裂——不是烟花,是从拉瓦那胸腔里传来的沉闷巨响。
“怎么回事?”瑞士客户的酒杯晃了一下,酒液溅在昂贵的西装裤上。
阿尼尔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安排的是延时燃烧装置,本该在火焰烧到底座时才释放毒烟,可现在……他猛地看向广场,火焰中突然涌出浓密的绿色烟雾,像一条活过来的毒蛇,顺着风势扑向贫民窟的方向。人群的欢呼变成了尖叫,有人开始咳嗽,有人捂着脸后退,铁丝网外的孩子们吓得抱住大人的腿。
“快!启动净化系统!”阿尼尔对着对讲机嘶吼。广场边缘的隐藏喷头本该喷出中和剂,可此刻却毫无反应——三天前,普尔娜姆和维克拉姆趁着夜色,破坏了那些连接着梅赫塔集团废水处理厂的管道。
就在绿色毒烟即将笼罩贫民窟屋顶时,天空突然裂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起初是稀疏的几滴,很快就变成倾盆大雨。雨水撞进毒烟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滚烫的烙铁被浸入冷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绿色的烟雾在雨水中翻滚、分解,竟然化作一道模糊的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在灰暗的天空下扭曲、飘荡。
“那是什么?”维克拉姆抓住普尔娜姆的手臂,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普尔娜姆望着那道彩虹,眼眶突然发热。那是中和剂与毒烟反应的结果,是她用无数个夜晚回收的废酸、过期的小苏打、甚至是贫民窟妇女们攒下的柠檬皮熬出的汁液,混合成的“解药”。“是她们。”她低声说,声音被雨声吞没,“是那些被推进恒河的女工,她们不想再看到有人受苦。”
广场中央的火焰还在燃烧,拉瓦那的塑料外壳在高温下融化、滴落,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电子元件。随着一声脆响,雕像的腹部裂开一个大洞,无数细小的碎片被气流卷到空中——那是梅赫塔集团的微型商标,每个指甲盖大小的塑料片上都印着蛇形徽标,此刻正随着雨水坠落,像一场黑色的冰雹。
观礼台的大屏幕上,首播镜头恰好捕捉到这一幕。瑞士客户的脸色彻底变了,他猛地推开椅子,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刺眼——“梅赫塔制药涉嫌用十胜节仪式掩盖工业废料”。阿尼尔看着他摔门而去的背影,又看向广场上那道诡异的彩虹,突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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