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河的水汽带着一股咸腥的味道,钻进普尔娜姆的鼻腔。她蹲在弟弟维克拉姆的火葬坑前,指尖拂过还带着余温的灰烬。三天前,她在家族别墅的泳池里发现了维克拉姆的尸体,他的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针孔,瞳孔里残留着淡淡的蓝色——那是梅赫塔制药最新研发的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
她没有报警。她知道,在孟买,梅赫塔家族的名字就是法律。报警只会让维克拉姆的死变得更加“合理”,就像父亲阿尼尔处理掉的那些“意外”一样。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她偷走了维克拉姆的尸体,用一块从达拉维贫民窟买来的粗布裹尸布将他包裹起来,偷偷运到了恒河边的一个小型火葬场。
这里没有全息投影,没有AI监控,只有一个年迈的焚尸工和一堆干燥的木柴。当火焰吞噬维克拉姆的身体时,普尔娜姆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些火焰将弟弟瘦弱的身体烧成灰烬,仿佛这样就能烧掉他短暂一生中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火葬结束后,焚尸工递给她一个黑色的陶罐,里面装着维克拉姆的骨灰。“撒进恒河吧,”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河水会带走他的罪孽,让他安息。”
普尔娜姆摇了摇头。她知道维克拉姆没有罪孽,有罪的是梅赫塔家族,是她的父亲阿尼尔。她没有接那个陶罐,而是蹲下身,在灰烬里仔细地翻找着。她记得维克拉姆生前总是喜欢摆弄一些金属零件,他的口袋里永远装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生锈的螺丝、断裂的弹簧、还有他用铜丝弯成的小机器人。
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普尔娜姆的心猛地一跳,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将那东西周围的灰烬拨开。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金属片,边缘有些卷曲,表面覆盖着一层黑色的炭灰,但并没有被火焰熔化。
她把金属片放进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又继续在灰烬里翻找。很快,她又找到了几块类似的金属片,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她把这些金属片都放进布袋,站起身,对着火葬坑深深鞠了一躬。
“等我,维克拉姆,”她轻声说,“姐姐会为你报仇的。”
回到藏身的废弃仓库,普尔娜姆立刻将那些金属片倒在一张破旧的木桌上。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和灰尘的味道,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灯泡。她拿出一块干净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金属片上的炭灰。
随着炭灰被一点点擦掉,金属片上的纹路渐渐清晰起来。普尔娜姆的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她认出了那些纹路。那是梅赫塔制药的LOGO,一个由蛇杖和天平组成的图案,蛇杖的鳞片上还刻着细小的英文字母“MP”。
梅赫塔制药是父亲阿尼尔最看重的产业,也是整个家族财富的核心。维克拉姆为什么会藏着刻有公司LOGO的金属片?
普尔娜姆拿起其中一块最大的金属片,翻到背面。背面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行用激光雕刻的小字,字体很小,需要凑近灯光才能看清。
“卡姆拉·德维”
普尔娜姆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那是维克拉姆的生母。
维克拉姆是父亲的私生子。母亲去世后,父亲才把他接回梅赫塔家。在家里,他总是小心翼翼,像个透明人一样,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他。普尔娜姆是唯一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才知道了他生母的名字。
卡姆拉·德维原本是梅赫塔纺织厂的一名女工,1993年那场火灾后就消失了。父亲说她是因为害怕被追究责任,自己跑了。但维克拉姆却告诉普尔娜姆,他曾经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背景是纺织厂的车间。那个女人,长得和他钱包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姐姐,我觉得妈妈不是自己跑的,”维克拉姆当时的声音还带着孩子气的稚嫩,“爸爸看那张照片的眼神,好可怕。”
普尔娜姆看着金属片上的名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把所有的金属片都翻到背面,果然,每块金属片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有些是她认识的,比如拉吉夫的生母、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有些则是她从未听过的名字,那些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串数字,像是日期。
她把这些金属片按照名字的首字母顺序排列起来,那些原本零散的数字竟然组成了一串完整的日期——1993年7月15日。
那是纺织厂火灾发生的日子。
普尔娜姆的手指开始颤抖。她终于明白了维克拉姆想要告诉她什么。那些刻在金属片上的名字,很可能都是当年在火灾中遇难的女工。而维克拉姆的生母卡姆拉·德维,很可能也在那场火灾中……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维克拉姆的死,会不会和这些名字有关?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父亲灭口的?
普尔娜姆拿起那块刻着“卡姆拉·德维”的金属片,贴在胸口。她能感觉到金属片的冰凉,仿佛能透过这冰凉,触摸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体温。
“你放心,”她轻声说,“我会查出真相的。”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普尔娜姆走到仓库唯一的窗户边,撩开破旧的窗帘向外看去。
外面是孟买的海滨大道,此刻正是涨潮的时候。恒河的河水越过了防洪堤,漫到了马路上。路灯的光芒在水面上折射出扭曲的光影,看起来就像一条巨大的、发光的蛇。
“奇怪,”普尔娜姆喃喃自语,“今天不是满月,怎么会涨这么大的潮?”
她正准备放下窗帘,目光却被水面上漂浮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些深色的、长长的东西,随着波浪上下起伏。起初她以为是水草或者树枝,但当一个浪头把其中一个东西冲到岸边时,她看清了——那是一根骨头。
一根人类的骨头。
普尔娜姆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冲出仓库,沿着海滨大道向父亲阿尼尔的私人码头跑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只是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
越靠近码头,水面上漂浮的骨头就越多。有些上面还残留着破碎的布料,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流行的纱丽款式。海水的腥臭味里夹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呕吐。
当普尔娜姆跑到码头时,她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海水退去的地方,散落着几十具骸骨。那些骸骨有的完整,有的破碎,但都保持着扭曲的姿势,仿佛临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骸骨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生锈的金属制品,看起来像是纺织厂的机器零件。
普尔娜姆走到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前,骸骨的手指骨紧紧地蜷缩着,仿佛还在抓着什么。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骸骨的颈部——那里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钝器击打过。
她想起了维克拉姆金属片上的名字,想起了父亲书房里那张藏得很深的照片,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被定性为“意外”的火灾。
真相像恒河的潮水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那些骸骨,根本不是什么自然死亡的流浪者。她们是1993年梅赫塔纺织厂火灾中幸存下来的女工,是知道那场火灾真相的人。父亲为了掩盖罪行,不仅烧毁了纺织厂,还杀了那些幸存的女工,把她们的尸体扔进了恒河。
而维克拉姆,很可能是在整理父亲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些秘密,才被父亲用药物害死的。
“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做……”普尔娜姆的声音哽咽了。她一首知道父亲冷酷、自私,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但她从未想过,他的手上竟然沾着这么多无辜的鲜血。
就在这时,她看到码头尽头的海水里,漂浮着一块蓝色的布料。她走过去,用树枝把那块布料勾了上来。那是一块破旧的纱丽,上面绣着一朵早己褪色的莲花。
普尔娜姆认出了这朵莲花。维克拉姆钱包里那张照片上,卡姆拉·德维穿的纱丽上,就绣着一模一样的莲花。
她颤抖着展开纱丽,纱丽的一角己经被海水泡烂了,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那是用炭笔写的几个字:“他们要杀我……救……”
后面的字被海水模糊了,但普尔娜姆己经明白了。这是卡姆拉·德维临死前留下的求救信号。
海风吹过码头,带着恒河的水汽和骸骨的腐朽气息。普尔娜姆站在那些三十年前的亡魂中间,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刻着母亲名字的金属片和那半块破旧的纱丽。
她知道,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她不仅要为维克拉姆报仇,还要为这些被父亲埋葬在恒河底的女工讨回公道。
远处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恒河浑浊的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辉。普尔娜姆握紧了掌心的金属片——那是从弟弟裹尸布灰烬里捡出的碎片,拼起来正是梅赫塔制药的蛇形徽标,背面“卡维娅”三个字被晨露浸得发亮,那是维克拉姆生母的名字,也是三十年前第一个被推进河的女工。
河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铁锈与腐烂的气息。她低头看向水面,那些漂浮的尸体不知何时己随退潮隐去,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像无数双眼睛在水下眨动。码头的木板在脚下咯吱作响,远处传来集团净水厂的警报声,断断续续,像谁在呜咽。
“该出发了。”苏菲亚修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着昨夜从河底捞起的骸骨,白森森的指骨间还缠着半段纱丽线头。
普尔娜姆转身时,晨光恰好落在她颈后的胎记上,那朵莲花状的印记被照得发红,像一团燃烧的小火苗。她将金属片塞进纱丽内衬,那里还藏着矿机硬盘的芯片,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像某种沉默的誓约。
“他们以为水能洗掉一切。”她望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但水记得,火也记得。”
远处的警报声突然变得尖锐,紧接着,梅赫塔集团总部的方向升起一缕黑烟,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普尔娜姆知道,那是卡维和黑客们在行动——他们闯进了集团的档案室,正将那些浸满血泪的账本付之一炬,用火焰完成最后的清算。
她迈开脚步,沿着码头向市区走去。脚下的木板不再咯吱作响,反而像踩着无数双隐形的手,托着她向前。恒河在身侧缓缓流淌,水面上的金光越来越盛,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重复着那个刻在金属片上的名字,重复着那些被淹没的真相。
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们不会再被埋进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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