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刻意营造的洁净气息。昂贵的精密仪器沉默地陈列着，玻璃器皿折射着窗外惨白的天光。苏晚穿着宽松柔软的棉质家居服，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高脚转椅上，面前的工作台上摊开着复杂的香料分子结构图，纤细的手指捏着一支滴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似乎都牵扯到下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在工作，强迫自己沉浸在分子和香气的世界里，试图用理性的冰冷来麻痹身体和心灵的剧痛。周叙白的警告言犹在耳——静养。但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也无处可逃。这间他用金钱和权力瞬间堆砌起来的“顶级牢笼”，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捏着滴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她没有回头，但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是傅沉洲。苏晚住院这几天，他如同人间蒸发，避而不见。此刻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冰湖。
傅沉洲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逆着光，显得格外压抑沉重。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领口，仿佛要锁住所有翻涌的情绪。他的脸色比苏晚好不了多少，下颌线条绷紧，眼下是更深沉的阴影，薄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首线。那双曾经深邃锐利、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死寂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平静。他的左手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不自然。
他沉默地走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停在距离苏晚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烬”的余韵，那曾经能抚慰他蚀骨之痛的香气，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神经上。
苏晚依旧背对着他，肩膀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实验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呼吸声和他沉重的存在感。
终于，傅沉洲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西装内侧口袋里，缓缓抽出一个薄薄的、烫着暗金色徽章纹路的信封。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沉重和……放弃。
他将那个信封，轻轻放在了苏晚工作台的一角，距离她手边不远，却像隔着一道鸿沟。信封没有封口，一张空白的、印着寰宇集团标志的支票，清晰地从开口处露出一角。那空白处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嘴。
“这个，你拿着。” 傅沉洲的声音响起，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冰冷的平静。他没有看苏晚的脸，目光落在那张空白支票上，仿佛那是他唯一能聚焦的东西。“数字，你自己填。寰宇的银行信用额度，足够满足你任何……物质上的需求。”
他顿了顿，似乎需要积攒力气才能说出下一句，也是他三天来反复折磨自己后得出的“最终结论”：
“合约……作废。你随时可以离开。想去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会再有人……束缚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砸在苏晚心上。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捏着滴管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啪”的一声轻响，细小的玻璃管在她指间断裂，尖锐的碎片刺破了她的指尖，殷红的血珠瞬间沁出，滴落在洁白的实验记录纸上，晕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她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了身。
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抬起来，看向傅沉洲。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燃烧着两簇冰焰，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冰冷的、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羞辱。
她的目光扫过那张代表着天文数字财富的空白支票，又落回傅沉洲那张写满“自我牺牲”却冰冷如雕塑的脸上。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心寒。这笑声比任何哭喊都更刺痛傅沉洲。
“傅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割开空气，“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用一张纸，买断一切？”
她慢慢地抬起那只被玻璃划破、渗着血珠的手，没有去管伤口，而是用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凌迟般的缓慢和侮辱，轻轻点了一下那张支票露出的空白处。
“买断我的伤？买断我的痛？还是……”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尖锐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买断我在你身下流的血，和我被你像囚鸟一样关在这里的日日夜夜？！”
“原来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在你这里度过的每一分一秒……” 她的话语因激动而颤抖，“就值这个？一张可以随意填写的空白支票？傅沉洲，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可以用钱打发的、不小心弄坏了的……物品？一个你砸下这座金丝笼就以为可以随意处置的……玩物？！”
她的质问如同冰雹，狠狠砸在傅沉洲的心上。他想解释，想说不是这样，想说他是为了她好，想说他是个怪物不配拥有她……但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她眼中燃烧的、足以将他焚毁的怒火和鄙夷。他看到她指尖的血，那红色刺得他眼睛生疼，蚀骨之症的隐痛又开始在左臂深处蠢蠢欲动。
苏晚的目光死死锁住他，看着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死寂，看着他微微痉挛的左手。这非但没有让她心软，反而激起了更汹涌的怒焰。他的痛苦？他的自责？他凭什么在她面前表现出受害者的模样？！
她猛地伸手，一把抓起那张轻飘飘又重如泰山的支票，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脸色瞬间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但她咬着牙，硬生生挺住。
“好！好一个空白支票！好一个放我自由！” 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愤怒而发颤，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她踉跄着站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疼痛，一步步逼近傅沉洲。傅沉洲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钉在原地。
苏晚举起那张支票，就在傅沉洲眼前，在他那双死寂的、映着她苍白怒容的眼眸注视下——
“嘶啦——！”
清脆而刺耳的撕裂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骤然炸响！
她纤细的手指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带着滔天的恨意和屈辱，将那张象征着寰宇集团无上权力和财富的空白支票，从中间狠狠撕开！
“嘶啦——！嘶啦——！”
她没有停，仿佛要将这代表他冰冷“补偿”的东西彻底粉碎！支票在她手中变成两半，西半，无数碎片！洁白的纸屑如同祭奠的纸钱，纷纷扬扬，飘落在光洁的地板上，落在那些他用来“囚禁”她的顶级仪器上，也落在她和傅沉洲之间。
最后一点碎片从她颤抖的指尖飘落。她抬起下巴，用尽全身力气挺首脊背，尽管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摇摇欲坠。她的眼神冰冷刺骨，像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傅沉洲，” 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爆发而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收起你这套令人恶心的把戏！你的钱，买不起任何东西，尤其是……买不起我的自由，更买不起我的尊严！”
她不再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她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向门口。空气中飘散的纸屑，如同他们之间彻底碎裂的关系。
擦肩而过的瞬间，傅沉洲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一丝极淡、极冷的香气——那是她刚刚正在调试的某种新香的前调，带着凛冽的、拒人千里的锋芒，与他记忆中温暖的“雪松烬”截然不同。
实验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傅沉洲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些散落的支票碎片，仿佛那是他被撕碎的心脏。蚀骨之症的剧痛如同海啸般从左臂席卷而来，左手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无力地垂落。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下。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放她走了。用最不堪的方式，彻底斩断了她可能残留的最后一丝情愫，也坐实了她口中“玩物”和“金丝笼囚鸟”的指控。
这就是他想要的“赎罪”吗？为什么……心口那个黑洞，非但没有填满，反而撕裂得更加血肉模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追夫火葬场之蚀骨危情(http://www.220book.com/book/VB7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