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临时ICU那宣告终结的冰冷首线,如同最锋利的铡刀,斩断了程曦顽强燃烧的生命之火,也在所有幸存者的心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苏晚的崩溃是撕裂般的、毫无保留的。她撞墙的闷响,压抑到极致的呜咽,蜷缩在地毯上颤抖的身影,如同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目睹这一切的傅沉洲的心脏。他坐在轮椅上,被老陈推着,停在离悲伤核心几步之遥的地方。右腿的沉重麻木在此刻变得如此微不足道,真正将他钉在原地的,是苏晚那痛彻心扉的绝望,以及程曦那具盖着白布、象征着残酷牺牲的躯体。
他看着周叙白疲惫而沉重地走向苏晚,看着苏晚在那一句“走了”之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傅沉洲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驱动轮椅的冲动被右腿的瘫痪死死压制,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他只能看着,像一个被隔绝在痛苦之外的局外人。
日内瓦那间安静的告别室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程曦的遗容经过精心处理,掩盖了爆炸带来的狰狞,显得异常平静,仿佛只是沉睡。但这平静,却比任何伤痕都更刺痛人心。
苏晚穿着肃穆的黑裙,身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亲手为程曦整理遗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指尖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的脸颊,都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她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额角的伤和红肿的眼,但傅沉洲能看到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那从下巴滑落的、无声的泪珠。她像一株在寒风中凋零的花,所有的生机都被巨大的悲伤抽干了。
傅沉洲坐在轮椅上,被周叙白推到棺椁前。 他凝视着程曦平静的遗容,那双曾充满智慧、温柔和坚韧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这个女子,用最惨烈的方式,保护了他最珍视的人,也用自己的生命,为他敲响了最沉重的丧钟。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程曦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甚至,可能更近。
蚀骨之症的无情侵蚀,普罗米修斯之火对神经的疯狂焚烧,右腿那越来越深重的麻痹感……都在清晰地告诉他,他的生命,早己进入了倒计时。程曦的牺牲,像一面残酷的镜子,映照出他即将走向的终点——同样惨烈,同样无可避免。
他看着棺中沉睡的程曦,又看向旁边强忍悲恸、几乎被抽空灵魂的苏晚……一股比蚀骨之痛更甚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他不能让苏晚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绝对不能!
程曦的死,己经在她心上剜开了一道深可见骨、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如果……如果不久之后,她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以同样、甚至更惨烈的方式走向死亡?看着她最爱的人在她面前一点点被病痛吞噬、最终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傅沉洲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那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倍!苏晚的眼泪,苏晚的绝望,苏晚的心碎……他承受不起,也不愿让她承受第二次!
一个决绝的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铁,在他心中迅速成型、冷却、变得坚不可摧:他必须推开她!在她陷入得更深之前,在她彻底被自己拖入这死亡的泥沼之前,将她推得远远的!哪怕被她怨恨,被她误解,甚至被她遗忘!也比让她经历双倍的、毁灭性的生离死别要好!
“焚心为牢……”他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此刻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为自己筑的牢,是病痛和死亡。而为苏晚筑的牢,就是这名为“保护”的残忍疏离。他要亲手筑起高墙,将她隔绝在自己的死亡阴影之外,哪怕这高墙,是用她的心碎和怨恨砌成。
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指尖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意味,轻轻抚过冰冷棺木的边缘。这动作,既是对程曦的敬意与告别,也是对他自己注定命运的一次无声确认。
“走吧,苏晚。”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他没有再看苏晚,视线落在虚空,仿佛那冰冷的棺木才是他唯一能承受的注视。
苏晚被他话语中那刺骨的寒意激得身体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他,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受伤和更深的不解。傅沉洲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示意周叙白推他离开。
火化炉闸门关闭的沉重声响,火焰升腾的轰鸣,如同地狱的序曲。傅沉洲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那吞噬生命的高温炉膛。他紧闭着眼,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那火焰的声音,仿佛也在焚烧着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不舍。
当工作人员将那个素雅的白瓷骨灰坛交到苏晚手中时,苏晚抱着它,如同抱着世界上最沉重的珍宝,身体再次抑制不住地颤抖。
傅沉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骨灰坛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是程曦,是牺牲,是提醒他自身结局的残酷象征,更是……他必须推开苏晚的、最有力的理由。他看着苏晚抱着骨灰坛,如同抱着唯一依靠的脆弱姿态,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碎。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那眼神深处翻涌的痛楚,被他用一层更厚的冰寒死死封住。
回国的私人飞机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苏晚紧紧抱着那个白色的骨灰坛,目光空洞地望着舷窗外,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傅沉洲坐在她斜对面的轮椅上,腿上盖着薄毯。他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沉睡,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他根本没有睡。他在反复咀嚼、确认、加固着那个在告别室里形成的冰冷决定。
程曦的死是警钟,提醒他死亡迫近,提醒他苏晚承受不起第二次失去。自身的残破是现实,右腿的瘫痪只是开始,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毒害不可逆,他只会越来越像一个废人,一个需要被照顾、最终会死去的累赘。
“保护”的方式必须改变,强行把她留在身边,看似守护,实则是将她拖入更深的绝望深渊。真正的保护,是放她走,让她远离自己这个注定走向毁灭的源头,让她有机会在远离自己的地方,慢慢愈合程曦之死带来的伤痛,然后……拥有新的、没有阴霾的未来。
手段必须冷酷决绝, 不能给她任何希望和留恋。要让她恨自己,怨自己,最好……彻底忘了自己。只有足够深的怨恨和失望,才能成为斩断情丝的利刃,才能在他死后,让她更容易走出来。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却也让他更加坚定。
他微微睁开眼,目光落在对面抱着骨灰坛、如同失去灵魂的苏晚身上。阳光透过舷窗,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投下光影,那脆弱的轮廓让傅沉洲的心狠狠一抽。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硬。
他必须开始筑墙了。用冷漠,用疏离,用可能刻意的伤害……在她和自己之间,筑起一道名为“心死”的牢笼。
飞机穿透云层,向着那片承载着无尽伤痛的土地降落。傅沉洲的目光掠过苏晚,望向窗外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那熟悉的景象,在他眼中却如同即将展开的、埋葬他最后时光的冰冷墓场。
而苏晚,他心爱的晚晚,他必须亲手将她推出这墓场之外,哪怕代价是……让她永远恨他。
归烬,归的是程曦的骨灰,亦是傅沉洲心中那一点点名为“厮守”的奢望。余烬冰冷,心牢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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