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湿毛巾砸落在胸口，那点微不足道的重量和凉意，却像一颗火星，骤然点燃了傅沉洲身体深处蛰伏的炼狱之火！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鸣，从他紧咬的齿缝中挤出。那双猛然睁开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如同被地狱之火灼烧过的琉璃，浑浊、破碎，翻涌着无边无际的痛苦风暴。刚刚被药物强行拖入的昏迷深渊被粗暴撕裂，剧痛以百倍的凶猛反噬回来！
灼烧！撕裂！碾碎！
不是单纯的蚀骨之痛，而是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拧绞！滚烫的岩浆沿着每一条神经通路疯狂奔涌、炸裂！胃部像被塞进了烧红的烙铁，每一次痉挛都带着要将内脏撕裂的力道！后背的肌肉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死死钉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冷汗瞬间如瀑涌出，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他的身体在医疗床上猛地弹起，又重重落下！双手死死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瞬间泛出骇人的死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狰狞地凸起、扭曲，如同濒死挣扎的蚯蚓。脖子上的肌肉绷紧如铁，青筋暴跳，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灼热的痛苦气息，喷在氧气面罩内壁上，凝结成一片模糊的白雾。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蹬踹，带动着连接的导线和输液管猛烈晃动，监护仪瞬间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
整个身体像一张被拉到极限、濒临崩断的弓，每一块肌肉都在绝望地对抗着体内那场毁灭性的风暴！灰败的脸上，五官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汗水如同小溪般蜿蜒流下，混合着眼角生理性的泪水。那是一种纯粹的、非人的、被彻底剥去所有伪装和防御的、赤裸裸的受难图景！
苏晚被这猝不及防的爆发惊得连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医疗柜上！手腕上残留的“嗅痛”灼烧感还未散去，此刻又被眼前这狂暴的痛苦风暴狠狠冲击！她能清晰地“嗅”到那股混合着内脏灼烧、神经撕裂和肌肉碾碎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撞向她的感官！太阳穴突突狂跳，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呜……” 傅沉洲的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剧烈地蜷缩起来，双手痉挛地抱住了剧痛如绞的上腹，整个人缩成痛苦的一团，在冰冷的医疗床上徒劳地翻滚、挣扎，试图找到一个能缓解哪怕万分之一痛苦的姿势。
周叙白不在！护工也不在！只有她！只有她这个被他变偶的工具，站在这里，首面这人间地狱！
巨大的恐惧和本能的恶心感几乎要将苏晚吞噬！她只想逃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气息，逃离这被痛苦扭曲的狰狞面孔！但《人偶协议》冰冷的条款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她死死钉在原地！禁止逃离！禁止情绪失控！
怎么办？按铃？周叙白正在外面处理傅云霆掀起的滔天巨浪，分身乏术！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僵持中，苏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医疗床旁边的小推车。上面除了药物，还放着一个深棕色的玻璃瓶——正是她之前调制的那一小瓶“雪松烬影”的初版香氛样本！周叙白似乎将它带进来，想尝试是否能对傅沉洲此刻的状态有所帮助。
冷冽、深沉、带着金属锈质感的雪松气息……还有她后来加入的、那缕灼热辛辣的黑胡椒“毒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苏晚混乱的脑海！赌！赌她那该死的“嗅痛”能力！赌这缕混合了“毒针”的香氛，能否再次成为撬动他痛苦地狱的杠杆！哪怕只是撬开一丝缝隙！
没有时间犹豫！
苏晚猛地扑向小推车，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凶狠！她一把抓起那个深棕色玻璃瓶，拔掉瓶塞！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冷冽辛辣气息瞬间冲了出来！她没有丝毫迟疑，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将瓶口猛地凑近傅沉洲剧烈起伏的、被汗水浸透的颈侧！
辛辣！冰冷！金属的锈腥！雪松的凛冽！
这股极具冲击力的、混合着镇痛与“毒针”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傅沉洲被剧痛完全占据的感官世界！
奇迹般地，傅沉洲那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疯狂翻滚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布满血丝、痛苦到涣散的瞳孔，如同被强光照射，骤然收缩！那里面翻涌的痛苦风暴仿佛被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他死死按住上腹的手，痉挛的力道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喉咙里那濒死的呜咽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长的、带着压抑余痛的、如同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的抽气！
有效！那缕“毒针”般的灼热辛辣，竟然如同以毒攻毒的引线，短暂地压制了他体内那狂暴的灼烧感！
苏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傅沉洲的反应，捏着香氛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傅沉洲的身体依旧在剧烈地颤抖，冷汗如同溪流般涌出。但那股毁灭性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痛苦风暴，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他不再疯狂翻滚，而是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控制自己痉挛的肌肉。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动千钧磨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压抑的呻吟。他死死咬着下唇，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唇瓣瞬间被咬破，渗出一缕刺目的鲜红，沿着苍白的下颌缓缓滑落。
他在忍！
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对抗着那依旧在体内疯狂肆虐的剧痛！他在强行将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拉回来！不再依靠药物，不再依靠外力，只靠那钢铁般、近乎自毁的意志！
苏晚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近乎疯狂的、燃烧着痛苦火焰的专注；看着他咬破的、渗血的嘴唇；看着他因为极度用力控制身体而剧烈颤抖、青筋暴起的脖颈和手臂；看着他额角大颗大颗滚落的、混合着痛苦与不屈的汗珠……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撼、惊悸和一丝莫名刺痛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心中的恨意和恐惧。
他不是魔鬼。
他是一个被地狱之火日夜焚烧，却依旧用钢铁般的意志，死死抓住悬崖边缘，不肯坠落的……**困兽**。
就在这一刻，傅沉洲那布满血丝、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眸子，猛地抬起！那目光穿透了浓重的痛苦迷雾，带着一种被剧痛淬炼过的、冰冷到极致的锐利和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死死钉在了苏晚脸上！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她手中紧握的、瓶口还对着他的香氛瓶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剧痛中的一丝茫然，有被强行拉回理智的暴怒，更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仿佛他清晰地“嗅”到了那缕香氛中，属于黑胡椒的、灼热而带着攻击性的“毒针”！
随即，他的目光上移，落在了苏晚的脸上。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以为会看到暴怒、质问、或者更深的冰冷。然而……
傅沉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仅仅一瞬，那冰冷的锐利和洞悉，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脆弱的茫然”所取代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傅沉洲眼中的茫然迅速消散，再次被翻涌的痛苦和强行凝聚的意志所取代！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眼睫剧烈颤抖着，沾满了汗水和不知是泪还是血水的混合物。他不再看她，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地对抗着体内那场似乎永无止境的痛苦风暴。每一次沉重的呼吸，每一次肌肉的抽搐，都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自毁般的坚持。
苏晚缓缓地、有些僵硬地收回了握着香氛瓶的手。瓶口那混合着冷冽雪松、金属锈气和灼热辛辣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指尖。
她看着医疗床上那个依旧在与地狱之火搏斗的男人，看着他咬破的、渗血的唇，看着他因极度隐忍而剧烈颤抖的身体，看着他额角滚落的大颗汗珠……
恨意，依旧冰冷地存在着。
但此刻，在那片恨意的冰原之下，一丝极其微弱、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颤**，如同初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水流，无声地弥漫开来。
她默默地拿起掉落在床上的湿毛巾。毛巾己经被他的体温和汗水捂得有些温热。她没有再犹豫，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极其细微的……**笨拙的轻柔**。
她重新靠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导线和输液管，用湿毛巾，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擦拭着他布满冷汗的、滚烫的额头。
冰冷的湿意再次触碰肌肤。
傅沉洲的身体再次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但这一次，他没有再爆发，没有再挣扎。他只是紧闭着眼，承受着那冰凉的触感，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汗水依旧在疯狂涌出，但那钢铁般的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抵挡着痛苦洪流的冲击。
苏晚的动作很慢，很轻。她擦拭着他汗湿的鬓角，冰冷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让她指尖发麻。她能清晰地“嗅”到那浓烈的痛苦气息，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焚烧。但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她看到了他紧闭的眼睫上凝结的细小汗珠，看到了他咬破的下唇上那刺目的血痕，看到了他因为极度隐忍而微微抽搐的嘴角……
一种奇异的、混杂着震撼、冰冷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酸涩感，悄然弥漫在心头。
她默默地擦拭着，一遍又一遍。冰冷的毛巾渐渐被他的体温和汗水浸透、捂热。她就再去水盆里浸湿、拧干，再回来擦拭。周而复始。
时间在沉重的喘息、仪器的嘀嗒和这无声的擦拭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傅沉洲那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复。虽然依旧紧绷，依旧被汗水浸透，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狂暴感渐渐消散。沉重的喘息也稍稍变得平缓了一些，尽管每一次呼吸都依旧带着压抑的痛苦。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陷入了一种极度疲惫、半昏半醒的麻木状态。
苏晚停下擦拭的动作。她看着他那张被痛苦和汗水洗礼过的、苍白脆弱的脸，看着他即使陷入麻木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唇上那抹刺目的鲜红……
她沉默地拿起托盘上的棉签和生理盐水。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比之前更加稳定。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取冰凉的生理盐水，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唇上的血迹。
冰冷的盐水触碰到破损的唇瓣。
傅沉洲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睁眼，也没有抗拒，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缝隙**。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看着那丝细微的松动，看着他那张在惨白灯光下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脸。
烬火。
她脑海中莫名地闪过这个词。
那是他名字里的“沉”，也是他此刻的状态——在痛苦的地狱之火焚烧后，残留的那一丝微弱、摇曳、却倔强不肯熄灭的……**余烬**。
而她手中这缕混合了“毒针”的香氛，和他唇上这抹被细心擦拭的血痕，又算是什么呢？
是助燃的风？还是……试图覆盖灰烬的、冰冷的雪？
苏晚不知道。她只是默默地、一遍又一遍，擦拭着那抹刺目的红，首到它变得极淡极淡，只剩下唇瓣上细微的破损痕迹。
然后，她放下棉签，重新拿起冰凉的湿毛巾。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她轻轻地、用毛巾包裹住傅沉洲那只因为剧痛和极度用力而依旧微微颤抖、冰冷僵硬的手。
冰冷的湿意包裹住他冰冷僵硬的手。
傅沉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那只被她包裹住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的黑暗中，触碰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没有睁眼。
但紧蹙的眉头，在那片惨白的灯光下，似乎又极其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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