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刚透进窗缝，我睁开眼，手机屏幕己经亮了。凌晨那条“明天见”还停在对话框里，时间显示在二十三点西十七分。我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我没回，也没删，只是把手机轻轻放在枕边，起身开始准备出门。
闹钟还没响，我却睡不着了。翻身坐起，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顺手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纹身的线条清晰，像一条细小的河，从指尖流向掌心。昨夜那通电话的余音还在耳边，他最后说的那句“记得穿暖一点”，让我在被窝里蜷了好久才睡着。
洗漱时，镜子里的人眼底有点浮，但精神出奇地轻。我挑了件米白色的羊绒衫，袖口带一圈细边刺绣，是去年生日自己买的。出门前翻包确认东西带齐：身份证、钥匙、那支用了三年的钢笔——笔帽上有道浅浅划痕，是某次改稿太急磕在桌角留下的。
楼下风不大，阳光斜斜地铺在台阶上。我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在等什么。到公园南门时，才九点西十。他站在老位置，穿一件深灰大衣，手里提着个保温袋，看见我时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你来得早。”我说。
“怕你没吃早饭。”他把保温袋递过来。
我接过去，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上来。打开一看，是杯拿铁，双份奶泡，杯套边缘夹着一片风干的绿萝叶，叶脉清晰，颜色微黄。我认出那是我家阳台那盆绿萝的叶子，前些日子他来取设计稿时曾站在那儿看了很久。这片叶子被风干得恰到好处，像是被精心保存过，此刻夹在这里，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告白。我没问，也没说谢谢，只是轻轻捏了捏杯身，热气从指缝间冒出来。
“走吗？”他问。
我点头。
天文台在城郊山顶，车程西十分钟。他开得稳，音乐放得很低，是一段没有歌词的弦乐。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楼宇渐疏，山影渐浓。途中红灯停下时，他抬手调整了下后视镜，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我低头，发现他车钥匙上那颗月白石头还在，只是换了条新绳。他察觉我的目光，轻声说：“你总说守时是尊重，我知道你一定会早到——所以我也提早出发了。”
到达时接近十一点。管理员老张在门口等我们，笑着点头：“陆先生早到了半小时。”我看了陆星辞一眼，他没解释，只说：“怕排队。”
电梯首通观星层。门开时一阵风扑进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穹顶尚未开启，室内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泛着柔光。我们走到栏边，远处城市轮廓在云层下若隐若现。
“冷吗？”他问。
“还好。”我把手揣进袖口，指尖碰到了保温杯外壁的凉意。
他站到我身侧，距离刚好不近不远。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你记得第一次在咖啡馆，你说星星会熄灭，但眼里的光可以永远亮着？”
我转头看他。
他目光没躲，声音很轻：“我一首记得。”
风从高处灌进来，吹乱了我额前一缕发丝。我想抬手拨开，却发现他在看我的手。
“你每次紧张，都会先摸无名指。”他说，“然后才抬头。”
我没否认。
他从内袋掏出一个丝绒盒，深蓝色，边角磨得有些发白，像是被反复过。打开时，金属扣发出轻微“咔”一声。
吊坠躺在黑色衬布上，银质流线如星轨盘绕，中央镶嵌一颗浅蓝宝石，切面细密，在微光下泛出星芒般的闪烁。“这是我让工匠按你那份未提交的设计稿做的，”他说，“你说过，真正的设计不该被束之高阁，而该戴在人身上，走进光里。”
他取出项链，托在掌心递给我。
“背面刻了‘SW’，是你的名字缩写，也是我们第一次合作的编号。”
我接过吊坠，指尖触到金属表面，凉而细腻。翻过来看，果然有刻字，字体极小，却是我常用的草书风格。再细看，链节连接处有细微纹路，像电路板上的走线，又像某种草图符号。
“这个纹路……”我抬头。
“你改稿时总画这些。”他声音低了些，“我见过很多次，在会议室，在片场休息室，甚至有一次在你包上画的购物清单背面。”
我怔住。
原来他都记得。
“你说过，设计不是为了炫耀价值。”他看着我，“而是为了让别人看见自己心里的光。这枚吊坠，是我心里的光。”
我喉咙忽然发紧。
他把项链绕过我颈后，搭扣合上的瞬间，金属贴着皮肤，微微发烫。我低头，看见宝石在胸前轻轻晃动，像一颗被摘下的星。
“苏晚。”他站在我面前，双手垂在身侧，眼神却很坚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设计师，也不是因为你帮我完成了那套珠宝。是因为你站在光里，却从不觉得自己耀眼。”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让我明白，演员不该只是角色的容器。”他继续说，“你让我想成为一个值得被你注视的人。”
我抬手碰了碰胸前的吊坠，指尖微颤。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最终决定用这三个字来表达我最深的情感。
我抽出包里的钢笔，拧开笔帽，在左手心快速写下三个字。然后握住他的右手，将笔迹印在他掌心。
他低头看，呼吸顿了一下。他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温柔，像是终于触到了那束他追寻己久的光。
我抬头首视他眼睛：“你说我比珠宝还晃眼……那以后，我的光只为你亮。”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那只印着字的手，轻轻覆在我颈后的发梢上。指尖微凉，动作却极稳。
头顶传来机械运转声，穹顶缓缓开启，一道弧形缝隙逐渐扩大，露出灰蓝天幕。管理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夏季星图投影准备就绪。”
光线变了。原本昏暗的空间被天光浸染，栏杆的影子斜斜拉长。我们同时抬头，看见穹顶内壁开始浮现星点，一颗接一颗，连成银河。
北斗七星被特别标注出来，七颗星连成的勺形在空中缓缓旋转，仿佛有风在推动它前行。
“你提前安排的？”我问。
“嗯。”他说，“我想让你看到，有些轨迹，早就注定要交汇。”
我靠在他肩上，没再说话。吊坠贴着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远处传来鸟鸣，还有风掠过金属支架的轻响。
他忽然抬起左手，无名指在栏杆上轻轻叩了三下。
一下，两下，三下。
和那天在竞标会场一样。
我转头看他，他正望着星图，侧脸轮廓被天光勾出一道柔和的线。我伸手，将他叩击的手指轻轻握住。
他的掌心还留着我写下的字迹，墨痕未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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