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的字迹还带着体温，墨痕在指缝间微微发涩。车窗外的山影正缓缓后退，城市轮廓重新浮现，像一帧被拉回现实的胶片。我低头看着胸前的吊坠，金属贴着皮肤，凉意却己融进血肉。
车子驶入城区，红灯亮起时，他忽然开口：“刚才在上面说的，每一句都算数。”
我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侧过脸看我，声音低了些：“那你呢？掌心写那三个字的时候，是不是也想着——以后真能做到？”
我指尖蜷了蜷，想起那一刻笔尖划过皮肤的微痛。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吹散了车内残留的弦乐余韵。
“所以，”我放下吊坠，抬眼看向窗外渐次亮起的街灯，声音轻却清晰，“我们是不是该定些规则？”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手指在方向盘上轻叩了一下。绿灯亮起，他平稳起步，语气认真起来：“你说。”
我把包放在腿上，取出那支旧钢笔，拧开笔帽，在备忘录空白页写下第一行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不在公共场合牵手。”
他瞥了一眼，低声念出来，眉梢微挑：“这么正式？”
“越正式，越不容易破。”我合上本子，“你是公众人物，我不是。我不想哪天因为一个动作，让你难做。”
他沉默了几秒，车停在我家楼下。引擎未熄，暖风还在持续送出。
“那我补一条，”他说，“吵架不能拉黑。无论多生气，必须留一个能联系上的方式。”
我看着他：“比如？”
“比如这个。”他掏出手机，解锁屏幕，递到我面前，“现在你是唯一能打开它的人。”
我迟疑了一瞬，伸手碰了下指纹识别区。轻微震动后，图标亮起。
“我录了你的指纹。”他声音很轻，“昨晚回去的路上就录好了。想着……万一哪天你说不想见我了，至少还能靠这个确认你来过。”
我的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继续说：“相册、备忘录、通话记录，所有东西都在里面。没有加密，也没有隐藏。你想看任何东西，随时可以看。”
“可我也可能……不小心泄露。”
“那就说明，我不该把信任交给你。”他看着我，“但我愿意。”
我忽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份坦诚太重，重得不像恋爱初期该有的模样。可我知道，对我们来说，没有“初期”可言。从天文台那刻起，我们跳过了试探，首接站在了需要共担风雨的位置。
我低头，在备忘录上添了第二条：“不发合照，不提对方名字，不在社交平台互动。”
他又补了一句：“第三条：你给我做的饭，我必须吃完。”
我忍不住笑了：“这算哪门子规则？”
“重要规则。”他正色道，“你记得我盒饭里青菜没动的事？”
我点头。
“因为我不爱吃冷掉的。但如果是你做的，哪怕凉了，我也要吃完。”
车里安静下来。楼道口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映在他脸上，忽亮忽暗。
“还有吗？”他问。
我想了想，写上最后一条：“紧急情况，优先保护自己。不逞强，不硬撑。”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熄了火，车内彻底静了下来。窗外夜色浓重，路灯洒下昏黄光晕，照在车顶，像一层薄纱。
“现在，”他忽然说，“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我愣住：“还有事？”
“不是工作。”他重新发动车子，“二十分钟车程，想去吗？”
我看着他，没问为什么，只说：“走。”
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空旷安静，只有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他把车停在最里侧角落，熄火，拉手刹，动作一气呵成。地下车库里，灯光昏黄，偶尔有车辆进出，带着一丝凉意和静谧。我们坐在车里，仿佛与外界隔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我们都没下车。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手上。我下意识摸了摸无名指，纹身线条在昏光下若隐若现。
他也抬手，无名指在方向盘边缘轻轻叩了两下。一下，两下。
我没说话。
他也没说话。
然后我先动了。
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温热，脉搏跳得很快。我慢慢将他的手拉过来，十指交扣，掌心贴合。他的手指收紧，反扣住我，力道很稳，像要把这份触感刻进骨子里。
“停车场……不算公共场所吧？”我低声说。
“不算。”他嗓音微哑，“监控死角，没人看得见。”
“那算违规吗？”
“算。”他看着我，“但我愿意认罚。”
我们就这样坐着，手握着手，谁也没再说话。时间像被拉长，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的拇指轻轻我的指节，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我靠在座椅上，感觉整个人被一种隐秘的暖意包裹着——不是炽热，而是藏在暗处、小心翼翼燃烧的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最怕这种地方。”
“地下车库？”
“嗯。太黑，太静，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现在呢？”
“现在不一样了。”他握紧我的手，“现在这里是我们能牵手的地方。”
我心头一颤。
原来对他的意义，早己超出一个物理空间。
我慢慢抽出一只手，从包里拿出那片夹在笔记本里的绿萝叶。风干的叶片边缘微卷，叶脉清晰。我把它放在他掌心，覆上他的手指。
“留着吧。”我说，“下次见面，再还给我。”
他看着那片叶子，眼神柔软得几乎要化开。
“好。”他低声说，“下次见面，我亲手还你。这绿萝叶，就像我们的关系，即使短暂分离，也会再次相遇，生机勃勃。”
他松开手，却没有收回。我们依旧十指相扣，像两个在暗夜里互相确认存在的人。头顶的灯管忽然闪了一下，光线微颤，映在他眼里，像一颗即将坠落的星。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把刚才写的五条守则重新整理了一遍。
他凑近看，忽然伸手，在最后加了一行：“允许在停车场牵手——但不得超过三分钟。”
我笑出声：“谁定的？”
“我。”他看着我，“三分钟，刚好够记住彼此的温度。”
他开始数：“一……”
我靠过去一点，肩膀贴着他。
“二……”
他呼吸拂过我耳侧，温热。
“三。”
他没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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