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车窗边缘滑落，在玻璃上划出细长的痕迹。我坐在工作室的椅子上，指尖还残留着保温桶的温度。台灯亮着，图纸摊开在桌面，可笔尖悬了许久，落不下一笔。
我的工作室位于一条安静的街道旁，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张设计桌，图纸和铅笔散落一地，充满了创作的氛围。
心神像是被什么牵住了，收不回来。他站在雨里的样子，递汤时手腕的弧度，还有那句“梦见你了”，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我闭了闭眼，想把情绪压下去。设计稿是理性的战场，不该有私心杂念。
可笔尖还是动了。
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画什么，只是手指习惯性地在空白处游走。线条渐渐成形——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蹲在摊前，低头翻看一块石头；旁边站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手里举着一串红艳艳的草莓，笑得眼睛弯起。背景是斑驳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古玩市场的青石板路上。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买下那块石头，说要留着做护身符。我没问为什么，只记得他接过草莓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我猛地惊醒，发现那幅小画己经完成。心跳快了一拍，下意识想撕掉，手却停在半空。纸角微微卷起，像是藏了秘密，不愿被抹去。
门被轻轻推开。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发梢还带着外面的湿气，肩头微湿，像是没打伞就跑了过来。他提前查了地图，从剧组后门悄悄溜了出来，一路上都戴着帽子和口罩，生怕被人认出来。
他换了戏服，穿了件深色外套，领口松着，神情比镜头前柔软许多。
“收工了？”我问，声音有点哑。
他点头，走到桌边，目光落在图纸上，忽然顿住。他的视线停在那幅涂鸦上，看了很久，没说话。
我有些窘迫，伸手想去遮：“乱画的，没注意……”
他却轻轻按住纸角，拦住了我。
然后他笑了，低声道：“这个帽子，是我那天戴的吧？”
我没答，耳尖有点热。我心里有些别扭，却又不忍心打断他此刻的温柔。
他从我笔筒里抽出一支铅笔，俯身在图纸边缘添了几笔。原本空着的背景里，多出一座小小的城堡，塔尖挂着星形风铃。那个蹲着的男人被他改成了戴皇冠的王子，正牵起女孩的手。旁边一行小字，用铅笔工整写着：“设计师公主辛苦了。”
我怔住。
他首起身，看着我：“你画的故事里，总缺个写故事的人。”
“你破坏我的稿子。”我轻捶他一下，语气带着笑，指尖无意识地着纸角，却不自觉抚过那行字。铅笔的痕迹很轻，却清晰得像刻进去的。
“我没改设计。”他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声音低下来，“我只是……想出现在你的纸上。”
台灯的光晕笼罩着我们，图纸散落一地。他伸手拨了拨几页草稿，忽然停在一张未完成的项链设计上。流线型的金属缠绕着两颗小钻，像某种共生的结构。
“这个，是新的系列？”他问。
我点头：“还在构思。想表达……两个人彼此支撑，而不是单方面付出。”
他盯着图纸看了几秒，忽然说：“像那天在地下车库，我们牵手的时候。”
我一愣。
他转头看我，眼神认真：“三分钟，我数到了三百下。不是因为想违规，是因为想记住你的温度。”
我喉咙发紧，没说话。
他继续道：“以前我觉得，演员只要把角色演好就够了。可现在我发现，真正打动人的，是真实的东西。是你记得我不吃葱，是我记得你掌心写下的‘我愿意’。”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你的设计里有光，是因为你把心放了进去。而我想做的，不是站在旁边看光的人，而是那个，能和你一起发光的人。”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擦过我额前的发丝，眼神里满是温柔。我微微低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嘴角却不由自主地上扬。
我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在说情话。他是真的懂。
懂我为什么坚持不用冷光锆石，而选温润的南洋珠；懂我为什么执着于金属与皮肤接触时的微妙光泽；懂我在每一个弧度、每一处留白里，藏了多少说不出口的情绪。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妈临走前，留了条贝壳项链给我。她说，希望我的眼睛永远比珠宝更亮。”
他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很怕，怕自己做不好，怕辜负她的期望。可现在……”我抬眼看他，“我觉得我慢慢找到了方向。”
他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指节分明。
“那你继续画。”他说，“我陪你。”
我重新拿起笔，在那张未完成的项链图旁，添了一笔。是两道交错的弧线，像星轨，又像心跳的波纹。然后我在下方写下编号：“SS-07”。
他问：“这是什么？”
“共生系列第七稿。”我笑了笑，“这个系列名为‘共生’，编号‘SS-07’中的‘S’，既代表了我的名字苏晚，也代表了他的名字星辞。‘07’则是我和他相识的第七年，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笑了，眼角微微弯起。他拿起铅笔，在编号旁边又加了一行小字：“陆星辞申请成为常驻灵感提供员。”
我笑出声，正要说话，他忽然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额前一缕乱发，将它别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什么。
“你累了吗？”他问。
“还好。”我说，“就是有点困。”
他看了看表，己经快十一点。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行。”我收拾图纸，“你今天拍了一天雨戏，该早点休息。”
“我不困。”他说，“而且，我说过要送你回家的。”
我抬头看他，他眼神坚定，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终于点头。
他帮我把图纸收进文件夹，动作小心，像对待什么珍贵的东西。我关了台灯，整个空间暗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雨还在下。
走到门口，我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桌面。
那张画着涂鸦的图纸还在原位，铅笔写的“设计师公主辛苦了”清晰可见。我本该把它收起来，可此刻却不想动它。
让它留在那里吧。像是某种无声的见证。
他撑开伞，站在我身侧。我们并肩走进雨里，脚步踩在水洼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伞面不大，他悄悄往我这边倾斜，自己的肩头又湿了一片。
“下次别这样了。”我说。
“哪样？”
“淋雨来接我。”
他没答，只是握紧了伞柄。
走到路口，我拦了辆出租车。车灯扫过他的脸，映出他眼底的光。
“明天见。”他说。
我点头，拉开后座车门。
就在车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秒，他忽然开口：“苏晚。”
我抬头。
“那个共生系列……”他站在雨里，声音穿透水声，“能不能留一件，只属于我们？”
我没有回答。
出租车缓缓启动，雨刷在玻璃上来回摆动。我望着后视镜里他渐渐变小的身影，手指慢慢抚上胸口。
那里空着，却仿佛己经戴上了一件，只属于我们的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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