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西十七分，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
“西点出发，来吗？”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拉扯——一个冷静地提醒我：“你还有设计图没完成，明天就要交初稿。”另一个却轻得像风：“可这是他啊。”窗外雨停了，玻璃上还挂着水珠，映着城市微弱的光。我伸手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纹身的边缘有些粗糙，像提醒我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终于，我回了个“好”。
背包里只装了两件外套、一支笔、还有那本随身带的设计本。出门前，我把那支刻着细小花纹的钢笔插进笔袋——它陪我画过无数个通宵，也记下了他掌心的那句“我愿意”。这一次，我不再急着擦掉什么。
他等在街角，车窗降下，露出半张被路灯镀上暖色的脸。没戴帽子，也没戴口罩，就这么安静地望着我走近。“我常来这里散心，”他轻声说，“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这里的海风总能吹散我的烦恼。”
我拉开门坐进去，车内有淡淡的雪松香，和他身上常有的味道一样。
“你身上的雪松香……”我低声说，“第一次在工作室见到你时就闻到了，那天你递给我一杯热汤，靠近的时候，那味道很淡，却让我记住了。”
“冷吗？”他问。
“还好。”我把背包放在脚边，系上安全带。
他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握了握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入凌晨空旷的街道。天还没亮，路灯一盏接一盏地退后，像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城市规则。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渐渐由高楼变成树影，又由树影变成开阔的海岸线轮廓。
“小时候我总幻想住在海边，”我望着窗外的树影，忽然开口，“想建一座小房子，墙上挂满图纸，每天听着海浪改稿。你说奇怪吗？”
“不奇怪，”他笑了笑，“我也曾想当个画家，后来发现，比起画布，我更想记录真实的人。比如你低头改稿时皱眉的样子，或者笑着递草莓给我的那一刻。”
西点西十三分，我们到了海边。
风比想象中大，带着咸涩的气息扑在脸上。沙滩上没人，只有远处灯塔微弱的光，在灰蓝的天际划出一道弧线。他牵着我的手往礁石边走，步伐很稳，像是早就踩过无数遍这条路。
“再等等。”他低声说，把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点点头，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双脚陷进微凉的沙里。他坐到我身边，两人肩并着肩，谁都没再开口。海浪一层层推上来，又退下去，节奏像呼吸。
“你说过，设计不该只是线条和金属，”他忽然说，“它应该承载心跳，记录时间，证明有人曾真心爱过另一个人。”
我转头看他，心跳微微加快。
天边开始泛白的时候，我下意识摸了摸纹身。不是因为焦虑，而是忽然觉得，这一刻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我怕它会消失。
他察觉到了，转头看我一眼，然后伸手，将我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动作很轻，却稳稳地落在我耳侧的皮肤上。他的手指有点凉，但触感很真实。
“你看。”他指着 horizon。
第一缕阳光正从海平面探出头，像是试探这个世界是否还值得照亮。云层被染成淡金色，海水由深灰转为透亮的蓝。那一刻，整片海都在苏醒。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地上划动，画出两道交错的弧线，像星轨，又像某种缠绕的脉络。我看着沙地上的线条，突然意识到，这轮廓竟与“共生系列”第七稿如出一辙。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他在图纸边缘添上的那座城堡，还有那句“设计师公主辛苦了”。
“你画了什么？”他问。
我正要回答，他忽然抬起手机，对着我按下了快门。
我愣住，本能地侧身想躲，可晨光己经洒满半边脸，照得我脸颊发烫。我伸手抢过手机，他没拦。
相册打开了。
第一张，是我低头改稿时皱眉的样子，背景是工作室的台灯；第二张，是我在街角咖啡馆咬着吸管喝冰淇淋，嘴角沾了一点奶油；第三张，是我靠在车窗边睡着的模样，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往下翻，全是我不记得的瞬间——我在古玩市场蹲着看石头，笑着递草莓给他；我在雨里回头望他，伞歪向我这边；我在图纸上写下“SS-07”，笔尖微微颤抖。
每一张，都藏着我没察觉的注视。我翻看着照片，指尖轻轻滑过屏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像是被什么温柔地包裹住了。
“你什么时候拍的？”我声音有点哑。
“每次你认真活着的时候。”他说，“你总觉得自己不够亮，可在我眼里，你早就把光带进来了。”
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映着初升的太阳，也映着我。
“你说你的设计要有温度。”他轻声说，“可你不知道，你才是那个让一切变暖的人。”
我忽然说不出话。那些我以为只能藏在图纸里的东西——信任、依赖、被理解的安心——原来早就被他用另一种方式保存了下来。
我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没发出去的草图截图，正是“共生系列”的第一稿。他在空白处写了一行字：“想和她一起老去。”
心跳漏了一拍。
我抬头看他，他正望着海面，侧脸被晨光勾出清晰的轮廓。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动我肩上的外套。那件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
“你一首……都记得？”我问。
他转过来看我，眼神很静，“我记得你说，珠宝不该只是装饰。它应该承载心跳，记录时间，证明有人曾真心爱过另一个人。”
我低下头，手指抚过手机屏幕上的字迹。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懂。
“那这个系列。”我轻声说，“能不能真的留一件，只属于我们？”
他没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颗小小的贝壳。表面有些磨损，内里却泛着柔和的虹彩。
“我在海边捡的。”他说，“像不像你妈妈留给你的那条项链？”
我接过贝壳，指尖微微发颤。它不规则，也不完美，可握在手心的触感，却像某种命运的回响。
他伸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如果你愿意，我想把它做成戒指。不用太大，也不用太贵。就戴在你画画的手上，让你每一次落笔，都知道有人在看着你。”
海风忽然大了些，吹得我眼眶发酸。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贝壳，又看向沙地上那两道还未被浪冲走的弧线。它们交叉着，像承诺，也像归途。
看着手中的贝壳，我突然有了灵感。我想设计一款以贝壳为原型的戒指，象征着我们的爱情，就像这枚贝壳，虽不起眼，却蕴含着无尽的美好。他听了，眼中闪烁着支持的光芒，那一刻，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设计之路。
我终于点头。
他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像是终于等到了某个迟来的答案。他拿出手机，重新对准我，这次我没躲。
快门声响起时，太阳完全跃出了海面。
光铺满整片沙滩，也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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