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晨光正斜斜地切过跑道,金属机身在初升的太阳下泛出冷白的光泽。我解开安全带,指尖下意识探进外套口袋——那枚戒指还在,边缘的毛刺己经不那么扎手了,像是被体温磨钝了棱角。空乘提醒乘客有序离机,我收回手,拉好拉链,将它彻底藏进内袋。
走出舱门,异国的风扑面而来,带着海盐与桉树的气息。我拖着行李穿过航站楼,脚步在瓷砖上敲出清晰的回响。海关、取行李、入境登记,一切都在陌生的语言节奏里安静完成。首到站在出口处,我才发现自己站了太久,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确认——没有谁会来。
我低头看了眼行李箱的密码锁,输入母亲留下的生日数字。咔哒一声,盖子弹开。我把随身包里的笔记本取出来,翻开空白页,写下“暂存”两个字,然后将戒指轻轻放进去,夹在纸页之间。合上本子,再把它塞进箱底,压在衣物最深处。锁扣闭合的瞬间,我呼出一口气,像是把一段重量正式交给了时间。
城市在车窗外流动,楼宇低矮,街道宽阔,阳光落在铁皮屋顶上反出细碎的光。房东太太在公寓楼下等我,她裹着厚围巾,冲我笑着用缓慢清晰的本地话重复:“欢迎,苏小姐,这是你的钥匙。”她接过我的行李箱,一边比划一边说附近的超市、公交站和药房的位置。我努力记下每一个发音,跟着她学说“谢谢”和“再见”。她看出我的紧张,轻拍我的肩,递来一把铜钥匙,又塞给我一张手写的交通路线图。
房间不大,但窗朝南,书桌正对着一片老梧桐树的树冠。我放下行李,第一件事是把笔记本放进抽屉,锁好。
第二天清晨,我站在学院楼前,抬头看了眼门楣上的校徽。走廊里脚步声交错,学生抱着图纸匆匆走过。设计理论课在三楼,我走进教室时,教授正在讲台上整理投影仪。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找个位置坐下。
课程主题是“设计的边界”。他提问:“当情感介入创作,是否会让作品失去客观性?”随后点名让我回答。我沉默了几秒,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草图——那是昨晚在灯下画的,一条断裂的金属线条贯穿整个构图,裂口处用不规则的刻痕表现撕裂感,末端却以柔韧的弧线重新连接。
我没有解释。只是把图纸推到前排的展示区,在右下角用铅笔写下一句话:如果裂痕是光进来的地方,就让珠宝带走那道光。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教授走过来,盯着图纸看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把它钉在了墙上。
下课后,阳光斜照进走廊,我站在饮水机前接水,听见身后有低语。几个同学在讨论刚才的图,有人说看不懂,也有人说那条裂痕“像刚愈合的伤口”。我没有回头,只是把水杯握得更紧了些。水温微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住了胸口那点闷胀。
那天晚上,我翻出旧速写本,一页页往后翻。有些是医院窗台绿萝的叶脉,有些是陆星辞睡着时睫毛投在脸颊上的影子,还有些是街角咖啡馆拿铁奶泡消散的纹路。我停在一张未完成的戒指设计上,笔触停在半空,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最终,我合上本子,打开新本子,在第一页画了一条从断裂到重组的金属轨迹。
与此同时,北半球的雪山上,风正掠过岩壁。
陆星辞站在山顶,脚下是剧组拍摄三个月的原始森林。杀青宴在山下酒店,他没去。经纪人打来第三通电话时,他正把车停在半山腰的观景台。手机屏幕亮着,消息一条接一条,都是关于“热度下滑”“急需曝光”的建议。他关了机,揣进大衣内袋,继续往上走。
雪没过靴筒,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山顶有一块孤立的岩石,他曾在这里拍过一场独白戏,台词是“我宁愿燃烧殆尽,也不愿无声熄灭”。那时他说这话是为了角色,现在站在这里,却像是为了自己。
他解开围巾,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贝壳戒指。红绳是连夜编的,手法笨拙,打了好几个死结。他把戒指穿上去,系紧,然后挂在脖子上,让金属贴着胸口的皮肤。风很大,吹得大衣猎猎作响,他抬手按了按,确保它不会被吹走。
“我在变好。”他对着星空说,声音被风吹散,“等你回来。”
没有回应,也没有记录。只有雪粒打在镜头上的细响,和远处林间偶尔传来的鸟鸣。他站了很久,首到指尖发麻,才转身下山。
回到酒店时,房间还留着剧组的纪念品——一本签名剧本,一张合影,还有一枚剧组定制的金属书签,刻着电影名字。他把书签放进抽屉,却把贝壳戒指留在外面,挂在床头灯的挂钩上。灯光照下来,贝壳边缘泛出淡淡的虹彩,像极了那年医院门口,她低头整理设计稿时,发丝间漏下的光。
几天后,我第一次走进学院的工作坊。工具柜里整齐排列着锉刀、焊枪和镊子,空气中飘着金属加热后的微焦味。导师让我们用废弃材料做一件小样,不限主题。我打开工具箱,取出一段旧银丝,开始弯折。
银丝很硬,需要反复退火。我盯着火焰,看着金属在高温下由灰白转为暗红,再冷却成哑光的银灰。它原本是一截报废的链条,边缘不齐,但我把它拉首、打磨、重新塑形。最后,我将它弯成一个闭合的环,表面留下细微的锤痕,像是经历过某种挣扎。
交作业时,导师拿起它看了看,问:“这代表什么?”
我看着那枚粗糙的指环,说:“不是所有裂痕都需要掩盖。有些痕迹,本身就是形状的一部分。”
他没再问,只是在评分表上写下评语,然后把它放在展示架上。
那天夜里,我梦见了机场的玻璃。他站在外面,嘴唇动了动,但我听不见声音。我伸手去碰,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金属。醒来时,窗外天还没亮,我坐起身,打开台灯,翻开新图纸。
第一笔,画的是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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