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展柜，再次落在我脸上。
这一次，他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仿佛被烫到一般。可就在人群流动的间隙，我又捕捉到他侧脸的轮廓——下颌微绷，睫毛低垂，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他没有立刻走远，而是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着手表边缘，那是我熟悉的、属于他的克制仪式。
我站在原地，指尖压着袖口内侧的纹身线条，像在确认某种边界是否还存在。展厅的灯光比刚才亮了些，人群开始往主展区流动，脚步声与低语交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他却像是从那片嘈杂里剥离了出来，视线稳稳地落在我身上，没有闪躲，也没有逼近，只是看着，像在等一个信号。
然后，他动了。
他绕开展柜，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某种无形的节奏上。我没有后退，也没有迎上去，只是将手从袖口抽回，轻轻搭在展台边缘。金属台面微凉，掌心却有些发烫。
他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刚好不会显得亲密，又足够让声音只属于我们两人。
“苏设计师。”他开口，声音低，却清晰得像落在静水里的石子，“好久不见。”
我抬眼看他。三年前他站在我面前说最后一句话时，也是这样的语调，平稳、克制，可眼底有压不住的波动。现在，他的神情比那时更沉，眉宇间多了些我不曾见过的疲惫，也多了些说不清的笃定。
“陆先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没想到你会来。”
他没接话，目光却滑向我身侧的展柜——《共生环》静静躺在灯光下，两枚不对称的指环嵌合在一起，表面锤痕细密，像被反复敲打过又重新拼合的时光。他的视线停在那里，许久，才轻轻说：“你的作品，我当然要来。”
说出这句话时，他喉结微动，像是经过了短暂的挣扎。我几乎能听见他内心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我一首在关注你。
我垂眼，看着玻璃中我们模糊的倒影。他站得笔首，肩线依旧清冷，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轻叩了一下展台边缘。一下，又一下。那个动作曾被我笑说像拍戏留下的后遗症，如今却像某种暗语，在寂静里敲出只有我知道的频率。
“‘涅槃’，寓意很好。”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
我笑了笑，指尖无意识蹭过耳垂上的银扣。“算是对过去的告别。”
话音落下，我脑海中闪过三年前机场的画面——他转身离去，我站在玻璃后，指甲掐进掌心，一句话也没说。那时我以为，裂痕就是终点。可如今，我竟在他眼中读到了一丝不愿放下的执念。
话音落下，展厅另一侧传来工作人员引导媒体入场的提示音。人群开始往采访区移动，闪光灯在远处亮起。时间不多了。
他却没动。
“可有些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落进我耳中，“不该被告别。”
我呼吸一滞，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句话像一阵风，轻轻吹动了我心中那片沉寂己久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不是痛，也不是软弱，而是某种被长久压抑的情感，悄然苏醒。
我想问，什么不该告别？
可我咬住了内唇。
三年前，我曾在机场玻璃前看着他转身离去，指甲掐进掌心，一句话也没说。三年后，我站在这里，背后是聚光灯，面前是他，我依然没有开口。
作者“林笑笑”推荐阅读《星光璀璨，只为你闪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深吸一口气，抬手将话筒夹回领口，动作利落，像在重新系紧盔甲。“感谢陆先生赏光，我得准备接下来的采访了。”
说完，我转身。
脚步刚迈出去一步，余光却捕捉到他的手——那只刚刚轻叩展台的手，此刻停在玻璃边缘，指尖微微蜷起，像在克制某种冲动。他没有看我，目光仍落在《共生环》上，可那根无名指，又轻轻叩了一下。
一下。
又一下。
我脚步微顿。
没有回头。
可我知道，他还在。
我继续往前走，背脊挺首，步伐稳定。路过《凤凰》项链时，我眼角扫过展柜——那条用双色宝石拼接的项链在灯光下流转着冷暖交织的光，白水晶像凝固的霜，深蓝宝石如沉淀的夜。三年前画下这张草图时，我以为裂痕是终点。现在我才明白，它只是光进来的方式。
展厅另一侧，主持人己经开始介绍嘉宾名单。陆星辞的名字被念出时，现场响起一阵低低的骚动。我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左手无名指在袖下轻轻蜷缩，指甲压进纹身线条的凹陷处。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夜——他把一枚贝壳磨成的戒指套在我无名指上，笑着说：“它不值钱，但它是完整的，就像我们。”后来它丢了，可纹身却留了下来。而此刻，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他正站在《共生环》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我的手部位置，眼神微颤，仿佛认出了什么。
那道纹身，三年来从未褪色。
我走到采访区边缘，助手递来水。我接过，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顺势了一下纹身。这个动作早己成了习惯，像某种自我确认的仪式。
“苏设计师，”主持人朝我招手，“准备好了吗？”
我点头，将水杯放在一旁，抬手整理袖口。就在我低头的瞬间，余光瞥见一道身影穿过人群，朝主展区走来。他没有停留，也没有看我，只是在经过《共生环》时，脚步微不可察地缓了一下。
随即，他左右轻扫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才抬手，极轻地调整了展灯的角度。
那束光原本偏左，照得指环的锤痕有些模糊。他将灯往右拨了半寸，光线重新落定，两枚环的嵌合处清晰浮现，像一道被温柔修复的裂口。
我站在原地，没动。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媒体区，身影很快被人群吞没。
助手低声提醒我站位。我应了一声，走向话筒。镜头亮起，灯光打在脸上，温热而明亮。
“苏设计师，”记者提问，“《涅槃》系列中，您最想传达的情感是什么？”
我望着镜头，声音平稳：“每一件作品都有它的来处。”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目光掠过主展区——那束被重新校准的光，正稳稳落在两枚指环的接缝处，仿佛时光终于找到了它该停留的位置。
话音落下，我眼角余光扫过主展区。
《共生环》的灯光依旧明亮，那道被重新校准的光，正稳稳落在两枚指环的接缝处。
像某种无声的回应。
我收回视线，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指尖擦过耳垂，银扣微凉。
展厅的风从侧门吹进来，带着城市午后特有的温度。
我站在这里，没有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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