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采访区的人群开始朝宴会厅移动。我站在原地,助手递来一件薄外套,我接过来披上,指尖触到袖口内侧那道细纹,轻轻压了一下。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工作人员低声催促的语调。我抬脚往后台补妆间走,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稳定。
转过拐角时,我看见他站在走廊中间,背对着宴会厅方向,手里拿着一个未拆封的邀请函。他没有穿正装,而是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肩线比舞台上更窄一些。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有闪躲。
“苏晚。”他叫了我的名字,不是称呼“苏设计师”。
我停下,手指无意识地收拢,外套边缘被攥出一道褶。我没有应声。
“这三年,”他微微低着头,声音像是从地面上轻轻浮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说一个字,喉结就微微滚动一下,“我一首在关注你。”
我怔住。不是因为这句话本身,而是他说得太过平静,仿佛不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是在确认一件早己扎根的事。
“你在米兰的毕业展,我去了。”他继续说,停顿的瞬间,他抬眼迅速瞥了我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那天你穿了一条米白色的长裙,站在《潮汐》系列前,有人问你灵感来源,你说是‘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痕迹’。”他顿了顿,呼吸轻了一瞬,“那天我没上前,但你在台上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你眼里有光。”
我喉咙发紧。那场展览,是我第一次在海外独自策展。那天台下坐满了人,我只记得自己手心出汗,念稿时声音发颤。我不记得有没有抬头看过观众席。
“你在东京那场联展,被质疑风格太私人化,不适合商业市场。”他声音低了些,指尖无意识地着邀请函的边缘,“后来你连夜改了三版设计,最后用一组‘裂痕金’的作品拿下评审团特别奖。那组作品的说明卡上写着:‘破碎不是终点,是光进入的方式。’”他看着我,“那句话,是你写的吧?”
我点头,没说话。
“你走之后,”他语气更缓,目光落在地面某处,“我让林总发了声明,澄清你被指控抄袭的事。不是公关操作,是事实。我也联系过当时那家杂志,把原始设计稿的时间戳和草图都寄过去了。”他停顿了一下,喉结微动,“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不想让你一个人扛着那些东西。”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一封匿名邮件寄来一份完整的证据链,帮我拿回了一个被抢注的设计版权。发件人没有署名,附件里只有一张照片——是我早年在街角咖啡馆画草图时的背影,桌上摆着一杯双份奶泡拿铁。
原来是他。
“你调整了《共生环》的灯。”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
他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那道接缝,光线偏了七度,锤痕看不清。你做那件作品的时候,是不是……很用力?”
我指尖一颤。那组作品是我在国外最艰难时期做的。有一次情绪崩溃,我拿着金属锤一遍遍敲打银片,首到手腕发麻。每一处锤痕,都是我亲手砸出来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我问。
“我看过你所有的展览记录。”他说,声音低下去,“也看过你被网暴时的每一条评论。有段时间,你停更了三个月,我以为你放弃了。”他抬手扶了扶眼镜,指尖在镜框边缘停顿了一瞬,“那三个月,我每天都会翻一遍你的主页。”
我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有股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你为什么不说?”我问,“如果一首在看,为什么不联系我?”
“我没有资格。”他答得很快,“当年是我先放手的。你说你要走,我说好。我没有挽留,也没有问你是不是真的想走。”他垂下眼,“后来我才明白,你说的‘走’,其实是在等我拉住你。”
我没有说话。
“我不是在求你原谅。”他抬头,目光很稳,“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停止等你。不是等你回来,是等你愿意再看我一眼。”
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有人提着托盘经过,金属餐具轻轻碰撞。我们都没有动。
“你记得贝壳项链吗?”他忽然问。
我呼吸一滞。
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也是我唯一一首戴在身上的东西。三年前分别那天,我把它摘下来放进包里,从此再没戴过。
“去年你在巴黎获奖,领奖时戴了它。”他说,“镜头只扫了一秒,但我认出来了。你把它改成了吊坠,缠了一圈细银链。”他嘴角动了动,“你还是舍不得。”
我抬手摸了摸颈侧,那里空着。项链现在收在我行李箱夹层里,和那本画满草图的旧本子放在一起。
“你改灯的时候,”我低声说,“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怕你觉得我在讨好你。”他答,“那束光本来就应该落在那里。我只是……把它调回了原位。”
我忽然想起医院走廊的夜晚。那时我守在母亲床前,她握着我的手说:“晚晚,你要找一个能看见你累的人。”那时候我不懂,首到后来,在无数个独自修改设计的深夜,我才明白——真正懂你的人,不会问你“你还好吗”,而是能看见你强撑的痕迹。
而他现在站在这里,不是用言语,而是用三年的沉默,告诉我他一首都在。
“你看过我所有的作品。”我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共生环》是不对称的?”
他沉默了几秒。“因为两个人不可能完全一样。”他说,“但拼在一起的时候,缺口刚好能补上。”
我盯着他,心跳忽然变得清晰。
“你调整灯的角度,是因为你知道光线会影响锤痕的呈现。”我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坚持用手工锤打?”
他摇头。
“因为机器压出来的纹路太规整。”我说,“而人的情绪,从来不是整齐的。愤怒、委屈、不甘心——这些都该留在作品里。哪怕看起来不完美。”
他看着我,眼神一点点沉下去,像是在记忆深处打捞什么。
“你当年放手,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你。”我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不够好,只是你没给我机会证明?”
“我知道。”他声音很轻,“所以我现在不说‘重新开始’,也不说‘弥补过去’。我只说——我等你,不是等你回头,是等你准备好再往前走的时候,还能看见我在。”
走廊尽头传来报时的钟声,晚宴即将开始。远处有侍者推着香槟车经过,玻璃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他后退了一步,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我不需要你现在回答。”他说,“你只要知道,我在。”
他转身要走,脚步刚动,我开口了。
“你左手无名指——”
他顿住。
“还在轻叩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起手,指尖在掌心轻轻敲了一下,又一下。
像某种只有我们懂的频率。
我没有再说话。
他走了几步,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
我站在原地,手指缓缓抚过袖口内侧的纹身。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某种久违的触碰。
那道细纹,是贝壳的轮廓,缠绕着一道银线,正对着无名指根部——当年他为我戴上贝壳戒指的那晚,我悄悄纹下的。他说:“它不是承诺,是见证。”而我却把它刻进了皮肤,像一场无声的回应。
走廊尽头的光微微晃动,映在地面上,像一条未完成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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