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刘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压迫感,随着沉重的金属脚步声消失在巷道深处,并未真正散去,反而如同沉入水底的巨石,在洞穴内留下更深的、粘稠的阴影。燃烧的腐烂物只剩下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的热量和呛人的焦糊腥甜,洞穴重新被浓重的黑暗和更显刺鼻的恶臭吞噬。只有陈默手中重新点燃的火折,那点昏黄如豆的光芒,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地摇曳,将我们三张疲惫、惊魂未定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他暂时不会来了吧?”苏晓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蜷缩在角落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远离那扇残留着粘稠深褐色液体的金属门板,仿佛那上面还附着着门外那恐怖存在的诅咒。
“暂时。”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背靠着冰冷的、布满蠕动深褐色菌斑的洞壁,火折的光芒勾勒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她的目光没有离开那扇门,如同警惕的哨兵。“他在等。等我们松懈,或者……等下一个机会。”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等我们包里‘外面’的东西,自己暴露。”
“外面”的东西。那块沉寂的青铜残片。巷道里爆发的“秽病”惨剧,门外那非人的袭击,以及残片在那一刻引发的灵魂震颤……这一切绝非巧合。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升,后背的登山包紧贴着皮肤,那块冰冷的金属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着无声的威胁。
“那‘秽病’……到底是什么?”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在死寂的洞穴里显得有些干涩,“老烟斗……还有门外那个……”
陈默沉默了几秒。火折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深沉的思索和一丝……罕见的困惑。“不知道。”她最终开口,声音低沉,“锈镇底层流传的瘟疫。发作时……人就不再是人。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吃空了,只剩下饥饿和疯狂。”她描述得极其克制,但门板上残留的粘液和那恐怖的刮擦声,己足够在脑海中勾勒出地狱般的景象。“灰雾,腐化,还有这里无处不在的……”她的目光扫过洞壁上缓慢蠕动增生的深褐色菌斑,“……这些东西,可能都是源头的一部分。”
苏晓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脸色在昏暗中更显惨白。“我们……我们会不会……”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噤声。”陈默再次低喝,眼神锐利地扫过苏晓,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恐惧和软弱,在这里死得更快。”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我身上,“检查背包。食物,水,还有……那东西。确保密封。”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将沉重的登山包从背上卸下,放在火折光芒勉强能照到的、相对干净些的地面上。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尼龙布料,仿佛能感受到里面那块青铜残片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沉寂。我拉开拉链,浓重的铁锈和湿土气息混合着压缩饼干的微弱气味涌出。我小心地翻动着里面的物品:几包真空压缩饼干,几瓶浑浊的瓶装水(锈镇底层的水源,只能过滤后勉强饮用),一些零碎的急救用品和工具……最后,是那块用厚厚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的青铜残片。
我隔着破布,轻轻触碰它。冰冷,坚硬,死寂。没有任何异常的震动或温度变化。仿佛之前那声灵魂深处的嗡鸣,以及巷道里随之爆发的恐怖混乱,都只是极度紧张下的幻觉。但我清楚地记得陈默那一刻僵硬的反应和眼中的惊骇。
“它……没动静了。”我低声汇报,将包裹重新塞回背包最底层,用其他物品压好,拉紧拉链。
陈默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放松的神色。“看好它。”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金属门,侧耳倾听着巷道深处。外面的混乱嘶吼和啃噬声己经平息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压抑的呜咽和拖沓的脚步声,如同退潮后残留的泡沫,却更显死寂和诡异。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疫病阴影,如同实质的瘴气,渗透过厚重的门板和岩壁,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时间在黑暗和压抑中缓慢流逝。火折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最终“噗”地一声彻底熄灭。洞穴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洞壁上菌斑缓慢蠕动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小口器在吮吸的“窸窣”声,在这死寂中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紧绷的神经。苏晓蜷缩在角落,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似乎终于抵不住极度的疲惫和惊吓,沉入了不安的浅眠。我也靠在冰冷的洞壁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在清醒和昏沉的边缘挣扎。
只有陈默,如同黑暗中一尊沉默的雕塑,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她的呼吸声几不可闻,仿佛与这洞穴的黑暗融为一体。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更久……
“笃…笃…笃…”
那缓慢、沉重、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敲击声,再次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这一次,声音更近,更清晰!而且,不止一个脚步声!
我和苏晓瞬间惊醒,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苏晓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陈默的身影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她的手,己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骨刃柄上。
“里面的朋友,”瘸子刘那砂轮磨铁般的嘶哑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混合着虚伪关切和冰冷命令的腔调,“‘秽病’刚过,不太平。开门,查查‘疫影’。”
疫影?又一个陌生的、充满不祥意味的词!
“查什么?”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冰冷如初,没有丝毫波动。
“查查……有没有‘脏东西’带进来。”瘸子刘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阴冷,“‘秽病’过后,‘疫影’最爱藏在暗处……尤其是新来的、身上还带着‘外面’味道的……人。”他刻意加重了“人”字,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和暗示。“开门。别让我说第二遍。”
门外,响起了金属武器轻轻磕碰的“叮当”声,显然不止瘸子刘一人!他带来了手下!
洞穴内,空气瞬间凝固成冰。苏晓惊恐地看向陈默的方向,黑暗中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我全身的肌肉绷紧,手悄悄摸向腰间简陋的骨匕。瘸子刘的“查疫影”是假,借机搜查、甚至强抢才是真!他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陈默沉默着。绝对的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从她所在的位置弥漫开来。她在权衡。硬拼?门外人数不明,地形狭窄,瘸子刘本身更是深不可测。退让?一旦开门,后果不堪设想。
几秒钟的死寂,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的瘸子刘似乎失去了耐心。
“看来,朋友是敬酒不吃……”他阴冷的声音带着即将爆发的怒意。
就在这时——
“呃……嗬嗬……”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充满痛苦和粘稠感的呻吟,突然从巷道深处、靠近我们洞穴入口的某个角落传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感。
紧接着,是守卫惊恐到变调的嘶喊:“刘……刘爷!是……是‘疫影’!阿……阿西他……他不对劲!”
门外,瘸子刘的怒斥和金属武器的碰撞声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什么?!”瘸子刘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惊疑和……不易察觉的慌乱!“按住他!别让他……”
“嗬啊——!!!”
一声凄厉的、混合着野兽般的嘶吼和粘液喷溅声的恐怖尖啸,猛地炸响!随即是守卫更加凄惨的嚎叫、肉体被撕裂的闷响、以及重物倒地和疯狂挣扎翻滚的声音!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门外爆发!
“该死!是‘疫影’!快!弄死它!别让它扩散!”瘸子刘气急败坏的咆哮声、手下惊恐的呼喊、金属武器劈砍在肉体上的钝响、以及那种令人作呕的、粘液喷溅和肢体撕裂的声音……瞬间交织成一片血腥的死亡乐章!
洞穴内,我们三人屏住呼吸,在绝对的黑暗中,听着门外咫尺之遥的恐怖厮杀。那“疫影”的嘶吼和粘液喷溅声,与之前门外袭击我们的“秽病”怪物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相似,却又似乎……更加诡异,更加难以名状!
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随着一声沉重的、如同重锤砸烂西瓜的闷响,那“疫影”的嘶吼戛然而止。只剩下守卫痛苦的呻吟和瘸子刘粗重压抑的喘息。
“拖……拖到‘焚坑’去!快!”瘸子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极度的厌恶,“把这里……给我用‘灰碱’泼一遍!快!”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拖拽重物的声音迅速远去。门外,只剩下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加刺鼻的、如同强酸混合着腐败内脏的、难以形容的恶臭,透过门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洞穴。
瘸子刘那沉重的金属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了片刻。他似乎在剧烈地喘息,又似乎在侧耳倾听着洞穴内的动静。最终,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要求开门。脚步声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缓缓消失在巷道深处。
危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解除了。
洞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门外渗入的、混合着血腥和诡异恶臭的气息,无声地宣告着“疫影”的可怖。黑暗中,陈默缓缓松开了按在骨刃上的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吐息。
“疫影……”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的词,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比‘秽病’……更麻烦。”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深、更诡异的阴影。瘸子刘的威胁暂时退去,但“秽病”与“疫影”的恐怖,如同这锈镇底层无处不在的深褐色菌斑,正悄然蔓延,将我们拖入一个更加黑暗、更加难以理解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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