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那个微弱到几乎被洞外菌傀嘶鸣淹没的音节，却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狭小洞穴的每一寸空间！
老菌人——苏晓的父亲，苏远山——那布满暗绿纹路、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脸，瞬间凝固！浑浊瞳孔中翻涌的滔天巨浪，在听到这声呼唤的刹那，轰然炸裂！那沉淀了无尽岁月、早己化为麻木的痛苦与绝望，被这声呼唤硬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底下从未熄灭的、属于一个父亲的、最原始最灼热的……狂喜与……灭顶的恐惧！
“晓……晓儿？！”苏远山喉咙里爆发出一个破碎的、泣血般的嘶吼！他佝偻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扑向地上意识模糊的苏晓！布满暗绿纹路、指甲乌黑的手，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灵般的小心，想要触碰女儿苍白冰冷的脸颊，却又在咫尺之遥猛地顿住，仿佛害怕自己这身污秽会玷污了她！
“拿下！”洞口，黑齿卫头领的厉喝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这短暂到令人心碎的相认！他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贪婪和杀意，蛇形短刃一挥！“死活不论！那老东西和那木雕，相爷要了！”
“吼！”堵在洞口的凝胶菌傀，在主人意志的强行驱动下，发出无意识的咆哮，如同粘稠的死亡浪潮，朝着洞内疯狂涌来！它们融化的口器滴落着腐蚀性的粘液，甜腻的瘴气瞬间浓烈到令人窒息！
“嗬——！”苏远山猛地抬头！那双刚刚被泪水冲刷、短暂恢复一丝清明的浑浊眼睛，在看到涌来的菌傀和黑齿卫的瞬间，再次被无尽的痛苦和一种决绝的疯狂吞噬！女儿就在眼前！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灵魂都己腐朽！绝不能再失去！哪怕……燃尽这具早己被菌丝蛀空的残躯！
他枯瘦的手不再犹豫，猛地抓起地上那个盛放着混合了毒菌丝灰烬、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沉药泥的石臼！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里面粘稠滚烫的药泥，朝着涌来的菌傀群和洞口的黑齿卫，泼洒过去！
“嗤啦——！”
药泥接触菌傀粘稠身体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冲在最前面的几头菌傀如同被泼了强酸，发出凄厉的“嘶嘶”声，身体剧烈抽搐、融化、冒出滚滚白烟！连带着它们身上缠绕的深绿菌丝也迅速焦黑萎缩！这狂暴的药性，竟能短暂克制菌丝！
“找死！”黑齿卫头领惊怒交加，蛇形短刃挥舞，劈开飞溅的药泥和融化的菌傀残骸，身影如鬼魅般突进！他身后的黑齿卫也悍不畏死地冲上！
“走！带她走！”苏远山嘶哑咆哮，如同护崽的濒死凶兽！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抓起角落里一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撬棍，迎着冲进来的黑齿卫头领，狠狠抡了过去！动作笨拙却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
“当！”金铁交鸣！火星西溅！苏远山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踉跄后退，虎口崩裂，乌黑的血渗出！但他死死堵在狭窄的洞口内侧，用身体和那根撬棍，硬生生挡住了头领的致命一击！更多的黑齿卫被暂时阻隔在洞外，与混乱的菌傀挤作一团！
“走啊！”苏远山再次嘶吼，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眼神里是燃烧生命的恳求，是托付一切的绝望！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悲痛！我一把抄起地上那个沾满血污的陈旧木雕，塞进怀里。然后俯身，用尽全身力气，将依旧昏迷的苏晓背起，用布条死死捆牢！另一只手，则艰难地架起地上因巨大刺激和伤痛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陈默！
“走！”我嘶吼着，如同负伤的野兽，架着陈默，背着苏晓，朝着洞穴深处、那个被苏远山用身体和撬棍短暂撕开的、通往更幽暗未知的狭窄岩石缝隙，亡命冲去！
身后，是苏远山压抑的痛哼、金铁撞击的爆响、菌傀的嘶鸣和黑齿卫愤怒的咆哮！每一次声响，都如同重锤砸在心上！我不敢回头！不能回头！
“爹……”背上，苏晓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呓语，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我的后颈。
岩石缝隙狭窄、潮湿、陡峭向下，如同通往地狱的咽喉。我架着陈默，背着苏晓，几乎是连滚带爬，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苔藓和尖锐的碎石上，留下斑斑血迹。身后洞穴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最终被岩石隔绝，只剩下我们粗重绝望的喘息和滴水声在死寂中回荡。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缝隙尽头，是一个稍大些的天然岩洞。洞顶有裂缝，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洞内。这里似乎是苏远山秘密的栖身之所，角落里堆着更多风干的怪异菌类、简陋的陶罐和兽皮。洞壁一角，甚至有一小洼浑浊的、散发着硫磺味的积水。
我将陈默和苏晓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的兽皮上。陈默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肩胛骨的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暗红的血缓慢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兽皮。苏晓依旧昏迷，但眉头紧锁，身体不时因噩梦而抽搐，脸上泪痕未干。
暂时安全了？不！黑齿卫绝不会放弃！苏远山……他能挡住多久？
我撕下衣襟，颤抖着想要再次为陈默包扎。就在这时——
“呃……咳！”陈默的身体猛地一抽，闲来无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都带出大股暗红的血沫！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却是一片涣散的灰白，毫无焦距！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毁灭性燥热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体深处弥漫出来！她身下兽皮接触这气息的边缘，竟开始微微卷曲、焦黄！
旱魃之力！她体内残留的旱魃之力，在重伤濒死、意志崩溃的边缘，彻底失控了！
“陈默！撑住！”我惊骇欲绝，试图按住她。
“没……时间了……”陈默涣散的目光似乎艰难地凝聚了一瞬，死死地、穿透岩壁般看向某个方向——那是我们逃来的方向，更是……那座活体菌丝高塔的方向！她的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清醒：“那‘茧’……快成了……它在……呼唤……我体内的……‘种子’……”
种子？旱魃之力的种子？！
我瞬间明白了！那菌丝核心孕育的邪物，需要陈默体内这缕同源的、来自旱魃的毁灭力量作为最后的“引子”和养料！所以它才如此疯狂地汲取她的生命！苏晓的爆发虽然中断了吞噬，但那种联系，那种源自本源的“呼唤”，从未真正断绝！此刻陈默濒死，意志涣散，那“种子”正被邪茧强行引动，即将破体而出，回归“母体”！
一旦“种子”回归，邪物破茧……整个锈镇，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将化为真正的死域！而苏晓……她父亲用命换来的这条生路，也将彻底断绝！
“毁掉……它……”陈默涣散的瞳孔死死盯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的血沫，“在我……彻底……失控前……毁掉……那茧……只有……我能……靠近……核心……”她的身体因体内两股力量的撕扯而剧烈颤抖，皮肤下隐隐透出不正常的暗红，仿佛有熔岩在血管里奔流！
“不！还有别的办法！”我嘶吼着，目光疯狂扫视这个简陋的岩洞。苏远山留下的那些菌类？那些刺鼻的药泥？一定有克制菌丝的东西！
“没……时间了……”陈默艰难地摇头，嘴角扯出一个惨淡到极点的弧度，目光却越过我，落在了昏迷的苏晓脸上，那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疲惫，是终于解脱的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温柔。“带她……走……活下去……”
话音未落！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伴随着整个岩洞的剧烈摇晃，猛地传来！洞顶碎石簌簌落下！那并非爆炸，而是……一种诞生的悸动！一种邪恶彻底苏醒的宣告！
脚下深处，那心脏搏动般的闷响，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宏大、冰冷、带着无尽贪婪和毁灭意志的……脉动！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嗬……它……醒了……”陈默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绷首！她体内那股燥热的旱魃之力如同被浇了滚油，轰然爆发！暗红的纹路瞬间爬满她的脖颈和脸颊！她身下的兽皮“嗤”地一声燃起微弱的火苗！
“陈默！”我目眦欲裂！
“走——！！！”陈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尖啸！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人性意志，猛地将我和昏迷的苏晓狠狠推向岩洞深处！同时，她染血的手，不知何时，死死攥住了我怀中那个……沾满血污的陈旧木雕！
“替我……照顾……”她最后的声音，被体内狂暴的力量彻底吞噬！
下一刻，陈默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焚尽一切的燥热狂风，猛地撞向我们来时的、那条狭窄陡峭的岩石缝隙！她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只留下一道灼热的轨迹和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绝望的焦糊味！
“陈默——！！！”我的嘶吼在岩洞中回荡，却追不上那决绝赴死的背影！
“轰隆隆——！！！”
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震动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岩洞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洞壁裂开狰狞的缝隙！那宏大的、冰冷的邪恶脉动，如同死亡的鼓点，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与之相伴的，还有一种……力量被强行撕裂、生命被彻底点燃、如同星辰陨落前最耀眼也最绝望的……炽热爆发！
那是陈默！她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和那缕旱魃之种，冲向那苏醒的邪物核心！
“呃啊——！！！”背上，昏迷的苏晓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悲鸣，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裂出血！背起疯狂挣扎的苏晓，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岩洞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亡命狂奔！身后，是山崩地裂般的恐怖轰鸣，是邪恶彻底降临的冰冷脉动，是挚友以生命为代价绽放的、最后的……焚世之光！
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脚下是崩塌的岩石，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只有怀中，那个被陈默最后攥过的、沾满两人血污的陈旧木雕，残留着一丝……滚烫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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