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包裹着一切。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像撞上冰冷的铁壁。耳边是永不停歇的嗡鸣，夹杂着遥远、沉闷的爆炸余响，还有……父亲最后那声泣血的嘶吼，陈默决绝赴死时撕裂空气的尖啸。这些声音如同淬毒的钢针，反复穿刺着早己破碎的灵魂。
“爹……陈默……”
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永不干涸的溪流，从紧闭的眼角不断渗出，滑过冰冷的脸颊，浸湿了身下粗糙的织物。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厚重的黑暗。不是锈镇那污浊的瘴气天光，也不是苏远山头骨火盆里摇曳的橘黄，而是一种……冰冷、恒定、毫无温度的白光。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苏晓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光滑、平整、泛着金属冷光的穹顶。没有菌丝，没有锈蚀，没有渗水的岩缝。只有冰冷的几何线条和均匀分布、散发着恒定白光的嵌入式灯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药水、金属冷却液和某种极淡、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的奇异气息。甜腻的腐败瘴气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洁净与死寂。
这不是瘟城！更不是苏远山那个简陋的岩洞！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苏晓猛地想要坐起，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沉重得无法动弹！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平台上，身下垫着粗糙的灰色织物。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坚固的镣铐，将她牢牢锁在平台上！
“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因挣扎而牵动内腑的剧痛。污秽之血透支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经脉，而父亲和陈默相继殒命的巨大悲痛，更是将灵魂撕扯得支离破碎。她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破败玩偶，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醒了？”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寂。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磁性，却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入苏晓的耳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感。
苏晓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循声望去。
金属平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紫色锦缎长袍，袍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而诡异的、如同扭曲星图般的暗纹。袍袖宽大，露出一双异常白皙、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的手。其中一只手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支细长的、通体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笔状物。
男人的脸，被一张覆盖了上半张脸的、同样由暗沉金属打造的冰冷面具所遮挡。面具的造型并非狰狞兽首，而是极其简洁、光滑的流线型，只在眼睛的位置，镶嵌着两片深紫色的、如同凝固水晶般的镜片。镜片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邃。
面具之下，是线条清晰、略显单薄的下颌，和一张颜色浅淡、微微上翘、带着一种恒定不变、如同面具般虚假笑意的薄唇。
百里弘。瘟城真正的主宰，大胤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
他站在那里，没有刻意散发威压，却让整个冰冷空间里的空气都为之凝滞。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精密而完美的雕像，静静地“观察”着平台上濒死的猎物。
“污秽之血……透支到这种程度，还能活下来。”百里弘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那温和的磁性里，带着一丝纯粹学术探究般的兴味，仿佛在评价一件稀有的实验标本。“苏远山那老东西，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爹……”苏晓的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名字从对方口中吐出，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她猛地挣扎，冰冷的镣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把他……怎么样了？！”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恨意。
“一个被菌丝蛀空了脑子的老废物，唯一的价值，就是把你引出来。”百里弘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紫色镜片，落在苏晓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的脸上。“倒是你，苏晓。你和你父亲藏起来的‘钥匙’，还有那个……能引动旱魃之种的女人……真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
钥匙？旱魃之种？陈默！
“陈默……她在哪？！”苏晓嘶吼，不顾一切地想要扑过去，却被镣铐死死禁锢在冰冷的金属台上。
“她？”百里弘的薄唇，那抹恒定的虚假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一种欣赏毁灭艺术般的残忍。“她完成了一件……非常‘壮丽’的作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那缕珍贵的火种，在菌丝核心的‘摇篮’上，炸开了一个足够‘耀眼’的缺口。”他手中的金属笔状物，轻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点了点，发出细微的、如同敲击骨骼般的轻响。“虽然过程有些……浪费，但结果，勉强符合预期。”
陈默……死了。为了毁掉那邪物，为了给她争取一线生机，真的……死了。
最后的希望被碾碎。巨大的空洞瞬间吞噬了苏晓。挣扎停止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她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灰暗。泪水无声地流淌，却再也感觉不到温度。
爹死了。陈默死了。为了什么？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剩下徒劳的喘息。
“绝望了？”百里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愉悦。“很好。纯粹的绝望，是剥离杂念、接近‘本质’的最佳状态。”他缓缓抬起那只捻着金属笔的手，笔尖遥遥指向苏晓的心口。“现在，让我们看看，苏远山用命藏起来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冰冷的笔尖，仿佛带着无形的吸力，锁定了苏晓的心脏。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要被剥离抽走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苏晓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绝望彻底淹没的暗红血芒，如同风中残烛，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反抗的力量，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被巨大悲痛和濒死威胁强行激发的……本能的悸动！
这微不可查的悸动，却让百里弘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瞬。紫色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纯粹的、如同发现新实验现象的……兴趣。
“哦？”那恒定的虚假笑意，在薄唇上似乎加深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还有余烬？”
冰冷的笔尖，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继续点落！
然而，就在笔尖即将触及苏晓心口衣物的刹那——
“相爷。”一个低沉、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房间角落响起。
百里弘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那紫色镜片，微微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全身包裹在哑光黑色紧身皮甲中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脸上同样覆盖着只露出下颌的黑色金属面具，面具的眼部是两片深沉的墨色镜片。他微微躬身，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由某种暗沉合金打造的扁平盒子，盒盖紧闭，表面没有任何纹饰。
“何事？”百里弘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听不出喜怒。
“目标‘星标’出现异常波动。”黑甲人声音平板地汇报，“‘定星盘’捕捉到指向性偏移，强度……超出阈值。‘观星台’请求相爷亲临确认。”
“异常波动？指向性偏移？”百里弘捻着金属笔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了一下。他缓缓收回了指向苏晓的笔，目光从苏晓死灰般的脸上移开，转向黑甲人手中的合金盒子。那恒定的虚假笑意，第一次从薄唇上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专注。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再看平台上的苏晓一眼，仿佛她瞬间失去了所有价值。他转身，深紫色的锦缎袍袖拂过冰冷的空气，朝着房间另一侧一扇光滑、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金属门走去。
黑甲人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
金属门无声地滑开，又无声地闭合。冰冷的白光下，只剩下苏晓一人，被死死锁在金属台上，如同被遗弃的残骸。
死寂重新笼罩。
灵魂剥离的寒意缓缓退去，留下更深的冰冷和空洞。苏晓涣散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胸前被镣铐磨破的衣襟处。
那里，紧贴着冰冷肌肤的，是一个小小的、坚硬的凸起。
是那个……沾满了父亲和陈默血污的……陈旧木雕！
它还在！没有被搜走！或许是它太过不起眼，或许是百里弘的注意力被那所谓的“星标”异常完全吸引……
冰冷的金属镣铐硌着皮肉，带来清晰的痛楚。爹最后的面容，陈默决绝的背影，百里弘那毫无感情的紫色镜片……所有破碎的画面在脑中疯狂冲撞。
绝望的灰烬深处，一点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火星，被那紧贴胸口的、残留着逝者余温的木雕，悄然……点燃。
泪水依旧无声流淌，但涣散的瞳孔深处，那死寂的灰暗里，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冰冷恨意，如同深埋地底的毒藤，开始……悄然滋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VBN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