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生物讲座的礼堂坐满了人，后排有人举着“银汉鱼保护”的标语牌，荧光绿的字迹在顶灯照下泛着冷光。
我攥着那张边角烫金的门票，指腹蹭过背面印着的研究所logo——两条银汉鱼缠绕成钥匙形状，侧线的荧光纹路像串没接完的密码。
周教授站在台上调试投影仪，江雪坐在第一排最左侧，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画着条简笔鱼，尾巴尖翘得老高，和她解剖图谱上添的翅膀如出一辙。
鳞片蹲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着她的帆布鞋，鞋面上沾着的沙粒落在地毯上，像从海边带来的星星。
“银汉鱼的侧线神经对低频声波的敏感度，是人类听觉的三百倍。”周教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震得空气发颤，幕布上突然跳出张CT图，密密麻麻的神经纤维像团发光的蛛网，“去年在沉船海域，正是它们异常的集群行为，让我们注意到水下十米处的金属异常。”
我盯着幕布上的神经图，突然想起别墅阁楼里的鸟骨，那些纤细的尺骨在福尔马林里泡得半透明，像被抽去灵魂的银汉鱼侧线。
江雪不知什么时候转过来，指尖在笔记本上敲了敲，那里写着行小字：“侧线能记住水流的方向。”
讲座结束后，周教授被围得水泄不通。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录音笔追问：“江医生，您在法庭上说‘用毒理学知识藏证据’，是不是违背法医？”
江雪正在收拾笔记本的手顿了顿，鳞片突然从她脚边窜起来，爪子搭在她的裤腿上，喉咙里发出呼噜声。
“证据需要被看见时，我会让它发光。”她的声音很轻，却穿透了嘈杂的人声，“就像银汉鱼在黑暗里，会用侧线彼此照亮。”
男生还想追问，周教授笑着打圆场：“小江现在是我们的特聘顾问，专攻生物声学追踪，你们该问她怎么用鱼找沉船。”
人群散去时，夕阳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光斑。
江雪蹲下身给鳞片顺毛，指尖沾着的墨水蹭在猫耳上，像朵淡蓝色的花。
“下周要去南海科考，”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海风的潮气，“研究所的船能载宠物。”
我摸着口袋里的摩托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爬上来。
礼堂外传来卖烤红薯的吆喝声，甜香混着海风的咸腥味，在鼻腔里酿成种奇异的暖。
“陈旺下周转去康复中心，”我盯着她笔记本上的鱼，“护士说他能自己剥橘子了。”
她把笔记本合上时，我看见封底贴着片银汉鱼的鳞片，被透明胶带封在上面，侧线的荧光在阴影里忽明忽暗。
“他画的菌子很像珊瑚，”江雪突然笑了，虎牙比以前柔和些，“护士说他每天都在画，说要送给‘会发光的鱼’。”
回去的路上，摩托车在沿海公路上跑得很慢。
亚克力罩里的鱼鳔在暮色里泛着虹彩，鳞片蹲在油箱上，尾巴扫过罩子的频率越来越快，像在数着路边的浪花。
经过精神病院的围墙时，我看见陈旺坐在草坪上，手里举着支蜡笔，在画板上涂着大片的荧光绿，远远看去像片晃动的海。
护士站在他身后朝我挥手，手机里很快收到照片：画板上的银汉鱼围着个穿白大褂的小人，侧线的荧光连成串，把小人手腕上的疤痕照得发亮。
照片下面有行陈旺的字迹，歪歪扭扭的：“鱼会带她回家。”
摩托车驶过跨海大桥时，桥面的路灯突然亮起，像串被点燃的鱼鳔。
我把亚克力罩举到眼前，看虹彩在夜色里流动，突然明白江雪为什么要留着它——有些记忆不需要被打磨成珍珠，带着棱角的样子，才更像活着的证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条彩信。
江雪站在研究所的甲板上，身后的科考船挂着盏渔灯，灯光在海面铺开条金路，无数银汉鱼从水里跃出来，侧线的荧光连成片流动的星河。
她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等你呢。”
鳞片突然从油箱上站起来，对着海面的方向弓起背，尾巴竖得像根发光的指针。
我拧动油门，摩托车的引擎声混着海浪拍岸的节奏，像首正在谱写的新歌。
远方的科考船亮着灯，像条刚从深海游来的鱼，正等着我们，一起去打捞那些沉在时光里的，温柔的秘密。
南海的科考船比想象中颠簸。
我蹲在甲板角落，看鳞片把前爪搭在船舷上，尾巴被海风掀得笔首，像面小小的黑色旗帜。
江雪穿着橙色救生衣，正和周教授核对声呐图谱，铅笔在海图上划出的弧线，和银汉鱼侧线的轨迹重叠在一起。
“北纬18度有异常声波，”周教授用红笔圈出片海域，“频率很像去年沉船的金属共振。”
江雪的指尖点在圈里，救生衣的橙色映得她耳后朱砂痣发亮：“让银汉鱼群下去探探？”水箱里的鱼突然躁动起来，侧线的荧光连成跳动的光带，像在呼应她的话。
投放声呐探测器时，我扶着摇晃的栏杆，看见江雪把耳朵贴在水箱壁上，眼睛闭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它们在说‘有东西’，”她突然睁开眼，瞳孔里映着海面的波光，“侧线震动频率变快了，像摸到了生锈的铁。”
绞车把探测器吊上来时，钢缆发出咯吱的呻吟。
屏幕上的图像逐渐清晰，团模糊的阴影沉在三十米深的海沟里，轮廓像艘被拦腰截断的游艇。
“船身有弹孔，”周教授放大图像边缘，“是五年前失踪的那艘走私船。”
鳞片突然从船舷跳下来，爪子扒着我的裤腿往船舱拖。
冷藏柜里的亚克力罩正在微微震动，鱼鳔的虹彩在冷光下变得急促，像谁在里面呼吸。
江雪打开柜门时，我们同时看见——虹彩的流动轨迹，竟和屏幕上的声波图谱重合了。
“它记住了沉船的共振频率。”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轻，指尖隔着玻璃抚摸鱼鳔，“就像银汉鱼记得水流的方向。”
周教授突然拍响桌子：“我知道了！用生物记忆体追踪！把鱼鳔的共振频率输入声呐，就能定位同批次的金属！”
接下来的三天，科考船像片橙色的叶子在海上漂。
我跟着江雪给银汉鱼换水，看她把不同海域的海水样本滴进水箱，记录鱼群侧线的荧光变化。
鳞片总蹲在水箱边缘，尾巴扫过箱壁的节奏，渐渐和鱼群的游动频率同步，像在跳支只有它们懂的舞。
找到第二艘沉船时，陈旺的康复中心发来视频。
他举着手机在草坪上转圈，身后跟着条被收养的流浪狗，脖子上系着印着银汉鱼的围巾。
“我能数到一百条鱼了！”他的声音比以前清亮，“护士说我能去海边了，能看见会发光的那种！”
江雪把手机举到水箱前，银汉鱼突然朝着屏幕的方向聚拢，侧线的荧光亮得像团小太阳。
陈旺在视频里欢呼起来，手里的蜡笔掉在地上，滚到幅刚画完的画上：海面上漂着艘科考船，甲板上有个骑摩托车的小人，油箱上蹲着团黑色的影子，旁边写着“我的猫”。
返航那天，晨曦把海面染成蜜色。
潜水员从沉船里捞出个密封箱，打开时，股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飘出来，里面却不是标本，是叠泛黄的日记本。
最上面那页画着条带翅膀的鱼，旁边写着：“当鳞片开始发光，就是救赎的信号。”
江雪翻到最后一页时，突然停住了。
那是她师兄的字迹，记录着发现毒枭仓库的日期，下面用红笔写着行小字：“小雪的侧线比谁都灵，她会找到这里的。”
纸页边缘粘着片银汉鱼鳞片，侧线的荧光早己褪尽，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白。
科考船靠岸时，码头上站着好多人。
张队举着锦旗，上面绣着“鱼鳔侦探”西个金字，旁边的护士推着轮椅，陈旺坐在上面，怀里抱着个装着银汉鱼的小鱼缸，看见我们就挥舞着画纸：“我画的！像不像？”
鳞片从江雪怀里跳下来，窜到陈旺腿上，尾巴扫过鱼缸，惊得里面的鱼群亮起荧光。
陈旺咯咯地笑，伸手去摸猫耳，指尖划过鳞片时，突然停在半空：“你的猫…耳朵后面有颗痣，和江医生的一样！”
夕阳西下时，我把摩托车停在研究所门口。
江雪抱着密封箱出来，里面的日记本被小心地放进亚克力盒，和鱼鳔并排摆在里面，虹彩和泛黄的纸页在暮色里相映成趣。
“周教授说，这叫‘生物记忆馆’，”她把盒子递给我，“第一份展品，留给发现它的人。”
我接过盒子时，指尖触到她的手背。
她猛地缩回手，耳后的朱砂痣在路灯下亮起来，像颗刚被点亮的星。
“南海的船下个月还走，”她转身往办公楼走，声音被风吹得很轻，“甲板上能放摩托车。”
鳞片突然追上去，用尾巴勾住她的裤脚。
我看着她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突然发动摩托车，引擎的轰鸣里，亚克力盒里的虹彩晃出细碎的光，像片被装在瓶子里的海。
路过温泉山庄时，新换的玻璃门上映着晚霞，卡通锦鲤的尾巴被人用金漆补过，在暮色里闪着暖光。
我想起那个被菌子染成金色的夜晚，原来有些幻觉里的光，真的会在现实里，长成温柔的模样。
矜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VBO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