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的潮湿像层透明的膜，裹着科考船的甲板。
我蹲在角落给鳞片梳毛，它耳后的朱砂痣形状的毛团沾了海水，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红。
江雪站在船头调试声呐设备，白大褂的下摆被海风掀起，露出里面印着银汉鱼侧线图谱的T恤，和她解剖图谱上添的翅膀线条重合。
“第三艘沉船的声呐频率很奇怪，”她突然回头，手里的探测仪屏幕上跳动着不规则的绿线，“像有活物在金属缝里移动。”
鳞片突然竖起耳朵，尾巴尖指向船尾的冷藏舱。
我跟着它走过去，发现那具装着鱼鳔和日记的亚克力盒正在震颤，虹彩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边缘竟渗出细小的蓝斑，像被蓝藻毒素浸染过。
“这是银汉鱼的应激反应，”江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轻轻按在盒壁上，“它们对同类的死亡信号特别敏感。”她突然皱眉，“但这鱼鳔己经脱水半年了。”
当晚暴雨倾盆，科考船在巨浪里剧烈摇晃。
我被甲板上的异响惊醒，推开门看见江雪正跪在雨里，手里攥着片银汉鱼鳞片，鳞片的侧线在闪电下亮得像根熔断的保险丝。
她面前的海水里浮着个黑色物体，被浪头拍打着撞向船身，发出空洞的回响。
“是具浮尸，”她抬头时，雨水顺着耳后的朱砂痣往下淌，“穿着五年前失踪的研究员制服，口袋里有这个。”
她摊开手心，是半枚鸟脚环，编号的磨损痕迹和阁楼那具信鸽骨架上的完全吻合。
鳞片突然跳进海里，叼着浮尸的衣角往船边拖。
我伸手去捞时，指尖触到尸体后颈的皮肤——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疤痕，和无名女尸手指上的疤如出一辙。
“周教授的实验室档案里，有个叫‘月芽’的研究员，”江雪的声音在雷鸣中发紧，她用手术刀划开尸体的防水靴，里面露出团腐烂的棉絮，裹着枚生锈的子弹壳，“弹道和师兄尸检报告里缺失的那颗完全匹配。”
雨停时，法医室的紫外线灯亮起来。
尸体的指甲缝里渗出蓝绿色的粉末，在灯下显出荧光轨迹，和别墅阁楼鸟骨尺骨上的残留完全一致。
江雪用镊子夹起粉末，突然顿住——粉末在载玻片上凝结成细小的晶体，折射出的光谱和银汉鱼侧线的荧光频率惊人地相似。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蓝藻，”她盯着显微镜，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是人工培育的生物晶体，里面混着信鸽羽毛的角蛋白。”
我突然想起阁楼那具信鸽骨架，翅膀的尺骨断口处有细微的锯齿痕，当时以为是自然断裂，现在看来更像被某种利器反复切割过。
鳞片蹲在载物台上，尾巴扫过显微镜的频率突然变快，像在数着镜片里跳动的晶体。
第二天清晨，周教授拿着份报告闯进法医室，脸色比福尔马林还白。
“南海所有银汉鱼的样本里都检测出这种晶体，”他指着数据图上的峰值，“和五年前‘月芽’研究员失踪前提交的最后份实验报告完全吻合。”
他突然压低声音，“她当时说发现了能让生物侧线变成追踪器的技术，然后就被当成叛逃处理了。”
江雪突然翻到日记本的中间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月芽站在信鸽笼前，右手食指的月牙疤在阳光下发亮，笼子里的信鸽脚环编号清晰可见——正是被磨掉的那串数字的前半段。
照片背面有行师兄的字迹：“鸽哨频率=晶体共振频率”。
“阁楼的信鸽不是被磨掉编号，”我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某种精密仪器留下的痕迹，“是被高频声波震碎了表面涂层。”
我拿起解剖刀，在纸上画出鸟骨尺骨的断口角度，“这种角度需要特制的声波手术刀才能切出来，市面上只有军方和生物研究所才有。”
江雪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转身从冷藏柜里取出那具鱼鳔，在紫外线灯下翻转——原本以为是针孔的痕迹，其实是串微型声波孔，排列方式和信鸽脚环的编号凹槽完全对应。
鳞片突然撞翻了旁边的标本瓶，福尔马林泼在地上，在灯光下显出奇异的波纹。
我盯着波纹里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陈旺画的那些荧光绿珊瑚——它们的枝丫分布，和南海海图上的沉船位置形成的三角形完全重合。
“陈旺看到的不是幻觉，”江雪的声音带着寒意，她调出银汉鱼的集群轨迹图，“毒枭在用生物晶体改造鱼群，让它们变成活的声呐定位器。而控制它们的信号源，就是月芽当年研发的鸽哨频率。”
这时，周教授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出条加密信息，发信人的头像是片蓝藻水，内容只有串数字：7392。
鳞片听到这个数字时，突然对着声呐设备发出嘶嘶声，尾巴扫过的频率正好和设备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吻合。
“这是信鸽脚环的后半段编号，”江雪迅速调出档案，“对应的信鸽登记在月芽名下，最后消失的位置是……”
她突然停住，屏幕上的红点正落在温泉山庄的后山，“和陈旺吃毒蝇伞产生幻觉的老木屋坐标一致。”
当晚，我借口检查设备溜下船，摩托车的引擎在夜色里压得很低。
路过温泉山庄时，玻璃门上的卡通锦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停车场的角落里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骷髅头钥匙扣在后视镜里晃出细碎的红。
阁楼的窗户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鸽哨声。
我推开门，看见周教授正举着个银色哨子，对着笼里的信鸽吹奏，鸽子脚环的编号在月光下清晰可见——7392。
笼底铺着层蓝绿色的晶体，和南海发现的生物晶体一模一样。
“月芽当年发现我们用银汉鱼走私，”他吹哨的手指突然停住，转身时脸上的镜片反射着寒光，“她把证据藏在信鸽的尺骨里，可惜被声波手术刀切成了碎片。”
他晃了晃手里的哨子，“这频率能让晶体在生物体内爆炸，就像当年炸掉师兄的实验室那样。”
鳞片突然从包里窜出来，扑向周教授握哨子的手。
混乱中，我看到墙角的铁盒里装着串鸟骨，其中根尺骨的断口处嵌着半片银汉鱼鳞片，侧线的荧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像在传递最后的信号。
“江雪早就怀疑你了，”我慢慢后退，指尖悄悄摸到摩托车座下的暗格，那里藏着块特制的消音板，“她让我带鳞片来，就是为了验证声波频率。”
周教授突然大笑，哨子吹出尖锐的声响。
笼里的信鸽瞬间炸成血雾，晶体碎片在月光下划出蓝绿色的轨迹，像无数细小的毒针。
我侧身避开时，袖口的纽扣被碎片击中，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那是枚伪装成纽扣的声波屏蔽器，多年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老物件。
楼下传来警笛声，周教授脸色煞白地冲向窗户，却被突然窜出的黑影绊倒——是鳞片叼着他的鞋带，尾巴扫过的频率正好干扰了他口袋里的晶体引爆器。
江雪带着警察冲上来时，周教授正被鳞片按在地上，嘴里还在嘶吼：“你们阻止不了的！最后批银汉鱼己经游进内海，只要吹响这个哨子……”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远处的海面升起团蓝绿色的火光，像朵突然绽放的毒花。
江雪立刻调出卫星图，脸色变得惨白：“是陈旺所在的康复中心方向！他画的红点里，那里的晶体浓度最高！”
我发动摩托车时，鳞片跳上油箱，尾巴指向内海的方向。
后视镜里，江雪的白大褂在警灯里闪成片模糊的白，她手里的解剖刀反射着月光，刀背的刻痕和我暗格里的消音板纹路隐隐呼应。
路过康复中心时，陈旺正站在楼顶，手里举着支荧光绿的蜡笔，在避雷针上画着银汉鱼。
护士说他半夜突然惊醒，说“鱼在叫他去收网”。
我把摩托车停在楼下，抬头看见避雷针的阴影里，藏着个银色的哨子，被根鱼线吊着，风一吹就发出细微的声响。
鳞片突然纵身跃起，在哨子落地前用爪子按住，尾巴扫过的频率让哨子发出的声波正好抵消了周围的晶体共振。
“这是月芽留下的后手，”江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拿着片从陈旺画纸上揭下的晶体，“她把解毒剂的配方编码成鸽哨声，只有对声波敏感的人才能听见——比如中毒产生幻觉的陈旺，还有……”
她突然看向我，目光落在我袖口的纽扣上，“能徒手接住晶体碎片的你。”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老茧，那里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出奇异的图案，竟和银汉鱼的侧线图谱隐隐重合。
鳞片蹭了蹭我的手腕，尾巴扫过的节奏越来越慢，像在为某个即将揭晓的秘密倒计时。
远处的海面上，蓝绿色的火光渐渐熄灭，银汉鱼群突然跃出水面，侧线的荧光连成条通往黎明的路。
江雪举起那具亚克力盒，鱼鳔的虹彩在晨光里彻底舒展，露出里面藏着的最后秘密——片被透明胶带粘在背面的银汉鱼鳞片，侧线的荧光组成串数字，正是我的摩托车牌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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