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海面染成层薄薄的金箔，康复中心的避雷针还在滴着露水，陈旺画的银汉鱼侧线在阳光下泛着荧光，像串没干透的泪痕。
我蹲下身给鳞片擦爪子，它刚从避雷针上跳下来，肉垫沾着草叶上的晨露，在我手心里洇出小小的湿痕。
江雪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手里捏着那片荧光鳞片，指尖无意识地着边缘，白大褂的袖口沾了些蓝绿色的粉末，是昨晚晶体爆炸的残留物。
“你的摩托车牌照，”她突然开口，声音被晨风吹得很轻，像羽毛扫过水面，“登记信息是三年前的，车主栏写着‘林响’，但地址是家早就拆迁的汽修厂。”
我低头去看鳞片耳后的毛团，那里的朱砂红在晨光里淡了些：“以前在那当学徒，老板说这牌照吉利，像条会跑的鱼。”
指尖划过摩托车油箱上的划痕，那是去年追毒枭时被子弹擦过的痕迹，当时用腻子补过，现在又隐约显出银色的底。
江雪走过来，把鳞片举到和我视线平齐的位置。
荧光己经褪去大半，侧线的纹路却更清晰了，像用细针在鳞片上刻的密码：“月芽的实验室笔记里，有张未完成的侧线图谱，和你掌心的老茧形状几乎重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袖口的纽扣上，“声波屏蔽器的型号，是五年前军方特供的，只配发给深海救援部队。”
护士推着陈旺从楼里出来，他手里还攥着那支荧光绿蜡笔，看见我们就咧开嘴笑，露出颗新长的虎牙：“林响，鱼说你藏了把会发光的刀。”
他把画板举起来，上面用蜡笔涂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握着柄刀，刀背的刻痕和江雪解剖刀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凌晨西点就醒了，”护士的声音带着歉意，“说听见鱼在窗外叫，非要画完这张才肯吃早饭。”
她递给我张纸条，是陈旺写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里夹着几个拼音：“哨子有两个，月芽姐姐藏了个在鱼肚子里。”
江雪的指尖突然收紧，鳞片在她掌心挣扎了下，尾巴扫过她的手腕，那里的疤痕被晨光照得发亮。
“周教授的哨子是银色的，”她盯着陈旺的画板，“但月芽的实验记录里，原型哨子是黑色的，材质是深海乌贼的墨囊提取物，能吸收声波。”
海风突然变大，吹得康复中心的国旗猎猎作响。
我看见远处的海面上，有艘白色的船正在靠岸，船身印着“海洋生物研究所”的字样，甲板上站着个穿蓝色工服的男人，正对着我们挥手——是周教授的助理小杨，手里举着个黑色的证物袋，里面隐约能看见个长条状的东西。
“警方在周教授的保险柜里找到的，”小杨把证物袋递给江雪时，额头还在冒汗，“说是凌晨撬开的，里面除了这个，还有本加密的笔记本，技术科正在破解。”
证物袋里是支黑色的哨子，表面沾着些银白色的粉末，像撒了层细盐。
江雪用镊子夹起来对着光看，哨子的吹口处有个极小的鱼形刻痕，和我摩托车油箱上的划痕形状完全吻合：“是乌贼墨囊做的，”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里面的声波核心，用的是银汉鱼的耳石，这种晶体结构……”
“能中和蓝绿色晶体的共振频率。”
我接过哨子，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深海打捞时，曾从艘沉船上捞起过类似的东西，当时以为是渔民的玩具，随手扔在了工具箱里。
鳞片突然跳上我的肩膀，对着哨子喵喵叫，尾巴扫过的频率和哨子的固有频率完全一致。
陈旺突然从轮椅上探起身，指着海面的方向：“鱼群！它们在跳圆圈舞！”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银汉鱼群正在离岸不远的地方聚集，侧线的荧光在海面上转出个巨大的漩涡，像枚正在旋转的唱片。
“是在示警，”江雪调出手机里的声呐图谱，屏幕上的绿线剧烈跳动着，“它们的侧线能感知海底地层的震动，这频率……像有东西在深海移动。”
她突然看向小杨，“周教授的笔记本里，有没有提到‘深海牧场’这个词？”
小杨的脸色白了下：“破解出的片段里有，说是用生物晶体改造海底热泉，让银汉鱼在那里产卵，长成后会自动携带毒素，变成活的毒弹。”他咽了口唾沫，“坐标就在……银汉鱼群旋转的位置。”
阳光渐渐升到头顶，把海面的金箔烤成了融化的银。
我把黑色哨子放进贴身的口袋，那里还揣着片从沉船里捞出的银汉鱼鳞片，是去年江雪送给我的，说“能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鳞片蹲在摩托车的车把上，对着海面的方向眯起眼睛，耳后的朱砂红在阳光下又深了些。
“去看看？”我发动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在海风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雪弯腰扶着陈旺，把他放在我身后的座位上，自己则坐上了边斗，白大褂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露出里面T恤上的银汉鱼侧线图谱，翅膀的线条在阳光下闪着光。
陈旺的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腰，蜡笔在我背上蹭出道绿色的痕迹：“林响，鱼说前面有座水晶宫，里面住着会哭的珊瑚。”
他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认真，像在说个珍藏了很久的秘密。
摩托车驶离康复中心时，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护士站在门口挥手，她手里举着陈旺落下的画板，上面的荧光绿漩涡里，隐约能看见个黑色的哨子，被无数银汉鱼的侧线包围着，像颗正在发光的心脏。
海面的漩涡越来越大，银汉鱼的侧线荧光连成圈，把海水染成了流动的绿。
江雪从边斗里拿出声呐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突然变得平稳，像被什么东西过滤过：“是黑色哨子的作用，”
她把探测器递到我面前，“它发出的声波能安抚银汉鱼，这技术……和你说的汽修厂没关系吧？”
我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轮胎碾过沙滩上的贝壳，发出细碎的响声：“老板以前是海军，教过我些声波知识。”
口袋里的鳞片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海面上的荧光。
远处的漩涡中心，突然升起根银色的水柱，里面混着些蓝绿色的碎片，是被银汉鱼群撕碎的晶体。
陈旺突然指着水柱大喊：“月芽姐姐！她在里面笑！”
我们抬头看去时，水柱的顶端正飘过片黑色的东西，像块被海水泡胀的布料，仔细看才发现是半片白大褂的衣角，上面沾着的蓝绿色粉末，在阳光下闪着和月芽照片一样的光。
江雪的指尖突然按住我的手腕，她的指甲掐进我掌心的老茧里，力道大得像在传递某种密码：“那不是衣角，”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是实验室的防化服碎片，月芽当年失踪时，穿的就是这种款式。”
摩托车在浅滩停下时，海水己经没过了轮胎。
鳞片纵身跳进水里，对着漩涡中心游去，尾巴在水面上划出的银线，像在给我们引路。
我把黑色哨子放在唇边，刚要吹响，就听见陈旺在身后喊：“等等！鱼说要先敲三下礁石！”
他指着岸边的块黑色礁石，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小孔，孔里卡着些银白色的鳞片，是银汉鱼褪下的。
我按照他说的敲了三下，礁石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孔里的鳞片开始震动，侧线的荧光连成串，像在礁石内部点亮了盏灯。
“是声波密码，”江雪的眼睛亮起来，“月芽把解毒剂的配方存在礁石里了，只有银汉鱼的侧线频率能激活。”
她从包里拿出个玻璃管，里面装着些透明的液体，“这是用银汉鱼的耳石磨成的溶液，能让晶体失去毒性。”
漩涡中心的水柱突然开始下降，银汉鱼群的荧光变得越来越亮，像在海里点燃了无数盏灯。
我举起黑色哨子，对着漩涡的方向轻轻吹响，声波在海面上荡开圈圈涟漪，把银汉鱼的荧光推得更远了。
陈旺趴在边斗上，手里的蜡笔在画板上飞快地画着，嘴里念念有词：“珊瑚笑了，鱼回家了……”
他画的漩涡中心，多了个小小的人影，手里举着支黑色的哨子，身边围着条黑猫，猫耳后有颗朱砂痣。
海风带着海水的腥气扑在脸上，我看见江雪的白大褂在荧光里轻轻飘动，她手里的玻璃管反射着阳光，像只透明的鱼鳔。
里面装着的不是溶液，是片正在舒展的银汉鱼侧线，侧线的纹路在光下渐渐清晰，像串写在水上的密码，只有用心才能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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