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还缠着陈旺没散尽的欢笑声。
江雪换鞋的动作很慢,帆布包带从肩头滑下来,她也没立刻去扶,首到包底的银钥匙和吊坠撞出第三声轻响,才像被惊醒似的弯腰拎起。
我去厨房倒温水,转身时正看见她站在客厅中央,指尖无意识地着腕上的银鱼镯子。
镯子内侧的“七片鳞”刻痕被磨得发亮,可此刻她的睫毛垂得很低,连月光落在上面都像沾了层霜。
“累了吗?”我把水杯递过去,杯壁的温度让她指尖颤了颤。
她接过水却没喝,只是望着杯底的光影出神,那里映着窗外银杏枝桠的影子,像谁用银粉画了片凌乱的网。
“储藏柜的锁扣……”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哑了些,“顾师傅说银水焊接的地方会留痕迹,你看到了吗?”
我想起下午顾师傅焊锁时的样子,银水在火里化成亮线,把半块长命锁熔成的匙柄和药柜钥匙粘在一起时,溅起的银星落在他老花镜上。
“看到了,像条完整的鱼。”我说着,忽然发现她在避开我的视线——我的目光刚落到她脸上,她就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钟摆晃得人眼晕。
她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起身往书房走,帆布包带蹭过书架,带落了本陈旺画满银鱼的速写本。
我捡起来时,正好翻到最后一页,第二十三条连体鱼的旁边被人用银粉补了行小字,是江雪的笔迹:“银器记温,鱼知归途”。
书房的灯亮了,我走过去时,看见她正蹲在旧保险柜前。
柜门敞开着,里面整齐码着老江医生的病历本,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还别着陈旺下午塞给她的银荆花瓣。她伸手去够最底层的铁盒,指尖却在离盒盖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缩回来。
“当年苏曼的怀表,”她背对着我说话,肩膀绷得很紧,“齿轮里嵌着的银粉,和陈旺画鱼用的是同一种。林国栋说,那是老银铺特制的,掺了银荆花的粉末。”
我想起顾师傅说的“最安全的藏法是装成废品”,突然明白她在怕什么。
陈旺记得怀表齿轮的齿数,记得长命锁的来历,甚至记得苏曼没说出口的喜好——这些哪里是装糊涂,分明是把碎片都揣在怀里,用天真的糖衣裹了层又一层。
她转过身时,我正好撞见她眼里没藏住的红。
那点红像银器上的锈,平时总被她擦得干干净净,此刻却在灯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他今天说出的那些话,”她抬手按住眉心,声音轻得像要飘走,“你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他什么都记得。”江雪忽然笑了声,笑声里裹着点涩味,“却偏要问‘最后一条鱼要不要画成两个人’。”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银钥匙还捏在掌心,匙柄的鱼纹硌得掌心生疼。
“我总怕他醒过来,”她的声音开始发颤,“怕他记起小黑屋的痛苦,记起我对他做的一切,记起那些被他藏在银粉里的疼……可他早就醒了,醒了很久了。”
窗外的月光突然涌进来,把她的影子投在保险柜的铁皮上,像条蜷着的鱼。
我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银镯子的凉意混着她的体温漫过来,像潮水漫过沙滩上的贝壳。
“你看这镯子,”我把自己的银鱼镯凑过去,两只鱼嘴正好对上,“老江医生说,银会氧化,可氧化层底下,还是亮的。”
江雪的睫毛抖了抖,有水滴落在银钥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书房的钟敲了十下,江雪把钥匙放回铁盒,动作轻得像在放一片羽毛。
“明天去看看老木屋吧,”她终于抬起头,眼里的红褪了些,只剩下月光的清,“他说酒缸底刻了好多鱼,该让它们见见海了。”
我点头时,看见她腕上的银鱼镯子正对着保险柜里的病历本,那本封皮上的银荆花瓣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像谁在时光里轻轻眨了眨眼。
老木屋的门轴比家里的更涩,推开时扬起的银粉在晨光里飞,像陈旺画鱼时抖落的星子。
酒缸就蹲在屋角,缸口结着层薄灰,陈旺刻的鱼却在灰底下发亮——那些银粉混着木痕陷在纹路里,早成了木头的一部分。
江雪站在门槛上没动,帆布包带把她的肩膀勒出浅痕。
我忽然想起我当年着急忙慌地冲进小黑屋的样子,她拿着手术刀出现在阴影里,手里的解毒剂针管晃得像条受惊的银鱼,陈旺躺在地上,喉间滚着野兽似的呜咽。
清晨的雾还没散,陈旺就攥着那片银荆花瓣蹲在门口等。
花瓣背面的“江”字被他用指腹蹭得发亮,像块被体温焐热的银片。
江雪背着帆布包出来时,他突然蹦起来,把花瓣往她手心里按:“顾师傅说,银器认路。”
老木屋在山坳里藏了大半截,晨露顺着屋檐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陈旺蹦跳的影子,像条不安分的鱼。
他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银箔纸被叼走的碎片飘落在地,混着满地的银杏叶,倒像谁撒了把碎银。
“酒缸在这儿!”陈旺扑到墙角的陶缸前,手掌在缸壁上摸索,指甲刮过刻痕时发出细碎的响。
我凑过去看,缸身确实刻满了鱼,有的张着嘴,有的摆着尾,唯独靠近缸底的地方留着片空白,像被谁刻意磨平过。
江雪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我看见她盯着墙角的铁架,锈迹里还嵌着点银粉,像没擦干净的泪痕。
她突然转身去看陈旺,他正踮着脚往缸里探头,脖颈处的银粉被汗浸湿,晕成片淡淡的白,像极了那天在小黑屋里,他被注射后汗湿的模样。
“要把酒倒出来吗?”陈旺转头时,正好对上江雪的目光。
她像被烫到似的别过脸,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帆布包带,银钥匙在包里撞出轻响,像在数着什么。
我突然想起张队说过的小黑屋——就在木屋后院的地窖里,当年江雪为了逼问毒枭线索,在这里给陈旺注射了过量的镇静剂。
那些日子,陈旺总说“鱼在啃骨头”,其实是药物副作用让他浑身抽搐,像被无形的网缠紧的鱼。
地窖的门被藤蔓裹得严实,陈旺拽着藤蔓往下扯时,指甲缝里嵌进了深绿的汁液,倒像沾了毒蝇伞的浆。
江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发紧:“我来吧。”
她的指尖触到陈旺腕上的旧淤青时,两人都顿了顿。
地窖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陈旺举着打火机转圈,火苗忽明忽暗,照亮了墙上斑驳的划痕。
“是鱼!”他突然指着墙角,那里有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像鱼嘴在啃噬石壁,“我刻的!”
江雪的呼吸猛地变重。
“这里有声音。”陈旺突然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缸底的空白处。
打火机的光落在他侧脸,我看见他眉骨处有道浅疤——那是当年挣扎时撞在铁架上留下的,江雪后来总说“像片小鳞片”,却在每次上药时避开他的眼睛。
“是空的。”江雪的声音在发抖。
她蹲下去,手指敲了敲缸底的空白处,发出空洞的回响。
陈旺却突然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银锁碎片,往缸底的凹槽里一嵌,正好严丝合缝:“顾师傅教我的,银器要嵌进骨头里才不会丢。”
碎片嵌进去的瞬间,缸底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陈旺伸手一扳,竟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个银制的小鱼哨,哨身上刻着半条鱼纹,正好能和江雪的钥匙拼在一起。
“苏曼的!”陈旺举着鱼哨吹了声,哨音清亮得像泉水叮咚。
他突然转头看江雪,眼睛亮得惊人,“那天你给我打针的时候,我听见这个声音了。在小黑屋里,像鱼在哭。”
江雪的脸瞬间白了。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铁架上,银钥匙从包里滑出来,落在注射台上,发出刺耳的响。
“对不起。”她的声音轻得像雾,“我不该……”
“你在找这个吧?”陈旺突然把鱼哨塞进她手里。哨身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江雪指尖一颤。
“苏曼说,鱼哨能叫回迷路的鱼。”他蹲下来,捡起那枚银钥匙,把半条鱼纹对准哨身的刻痕,“顾师傅说,两把钥匙合起来,才能打开药柜的暗格。可我觉得,是要合起来,才能让鱼回家。”
晨光从地窖口漏进来,正好落在拼合的鱼纹上。
银器反射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我突然看见江雪的眼泪滴在鱼哨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给银鱼添了滴眼泪。
陈旺突然拽着我们往屋外跑,银鱼哨在他手里晃出细碎的响。
跑到院门口时,他指着远处的海面,朝阳正从海平面爬上来,把雾染成金红色。
“鱼要游向海了!”他举着鱼哨又吹了声,惊起的海鸥掠过头顶,翅膀上沾着的晨光像撒了把银粉。
江雪站在原地没动,指尖着拼合的鱼纹。
我看见她腕上的银鳞手链在光里闪,和陈旺脖颈处的银粉连成道亮线,像条无形的鱼,正从当年的小黑屋游向此刻的朝阳。
陈旺突然跑回来,把鱼哨往江雪嘴边送:“吹呀,吹了鱼就不迷路了。”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含住哨口。
清亮的哨音漫过山谷时,我看见陈旺偷偷抹了把脸,指缝里漏出的银粉飘在风里,像场终于落下的、温柔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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