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突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包消毒棉，动作利落地按住林薇渗血的针眼，指尖的力度比平时给病人换药时重了些。
“轻点。”我碰了碰她的手腕，看见她指腹泛着用力过度的白。
她没抬头，耳后的朱砂痣却在阳光里亮了亮：“她刚醒，凝血功能还不稳定。”
话音刚落，监护仪的曲线突然抖了下，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林薇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嘴唇翕动着吐出半句话：“账本……在……”
声音轻得像羽毛，刚碰到空气就散了。
江雪突然起身去关窗，风被挡在玻璃外，卷着几片落叶撞在窗棂上，像有人在外面叩门。
“王警官呢？”我回头时，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护士站在分诊台后，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江雪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咦”了声：“她的胸牌换了。”
我这才发现，护士的名字从“李静”变成了“张婷”，照片上的人眉眼和刚才那个有几分像，却不是同一个。
更奇怪的是，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帽，颜色和林薇常用的那支一模一样——那是支限量款的墨绿色钢笔，林薇说过全市不超过五支。
江雪突然拽着我往楼梯间走，脚步快得像踩着风火轮。
“去趟林薇的律所。”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我掌心划着什么，“赵雅说的账本，肯定和她丢的卷宗有关。”
楼梯间的声控灯灭了，她的帆布鞋踢到台阶的声响在黑暗里格外突兀，像在敲一串密码。
车库里的灰色轿车还在，车牌号的最后三位被人用污泥糊住了，只露出个“3”。
江雪绕到车后，突然弯腰捡起张揉皱的纸巾，上面沾着点深褐色的渍，闻起来像某种中药。
“是止血的。”她的指尖捻着纸巾边缘，“赵雅受伤了。”
车刚开出医院，江雪的手机又震了，这次她没挂断，首接按了免提。
里面传来电流的滋滋声，夹杂着个沙哑的男声：“想知道温泉山庄的真相，就来城郊仓库。带上那把钥匙。”
“你是谁？”江雪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
对方没回答，只传来声猫叫，然后就挂了。
我突然想起病房门板上的猫形刻痕，还有林薇含糊不清的“猫……钥匙……”
“不去。”我按住她要拐弯的手，“是陷阱。”
江雪的睫毛垂了垂，耳后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点红：“但这是找到账本的唯一办法。林薇姐不会无缘无故提那把钥匙。”
她突然从储物格里翻出个急救包，往我口袋里塞，“里面有镇静剂，必要时用。”
城郊仓库的铁门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一群栖息在梁上的麻雀。
仓库中央摆着个铁架子，上面放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箱子上贴着张照片——正是林薇病历本里掉出来的那张合影，只是照片上多了道红圈，圈住了那个左手有疤的男生。
“赵哲。”江雪的声音发紧，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三年前的今天，他在温泉山庄坠崖了。”
铁架后面突然传来响动，我拽着江雪往旁边躲，看见只橘猫窜了出来，脖子上戴着个项圈，上面挂着把迷你钥匙，和我们找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喵呜”——猫跳到纸箱上，爪子扒开箱盖，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叠泛黄的账本，还有支墨绿色的钢笔。
江雪刚要伸手去拿，仓库的卷帘门突然“哐当”落下，把阳光和退路一起锁在了外面。
“果然是你。”江雪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我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落在仓库角落——王警官靠在墙上，左手无名指的勒痕更明显了，裤脚的薰衣草花瓣还在。
他手里攥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金属纽扣，和林薇车座底下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那是我弟弟的纽扣。”王警官的声音很哑，“赵哲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当年他坠崖，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只有林薇的证词提到他和人起过争执，但她后来改了证词。”
手电筒的光束晃过他的脸，我看见他眼角的泪，“我查了三年，才发现她改证词是为了保护某个人。”
“谁？”江雪的声音冷得像冰，手悄悄按在我口袋里的急救包上。
王警官突然笑了，指着纸箱里的账本：“你自己看。赵哲发现了拆迁队挪用公款的秘密，想举报，结果被人推下了崖。而那个推他的人……”
他的话没说完，仓库的侧门突然被撞开，那个穿保洁服的女人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把刀，正是赵雅。
“是我！”她的眼睛红得像充血，“他活该！谁让他要毁了我弟弟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
橘猫突然炸毛，冲着赵雅弓起身子。
王警官趁机扑过去夺她手里的刀，混乱中，我看见江雪捡起地上的钢笔，往赵雅腿上扎了下——那支笔里藏着根细针。
赵雅疼得倒在地上，王警官反手铐住她。
江雪突然蹲在纸箱前，翻着那些账本，指尖在某一页停住了——上面记着笔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个陌生名字，附言里写着“温泉山庄改造费”。
“这是……”江雪的声音突然软了，带着点我从没听过的颤抖，“这是我父亲的签名。他当年是温泉山庄的负责人。”
手电筒的光束照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眼底的泪，“林薇姐改证词，是为了保护我父亲？”
仓库的卷帘门被撬开条缝，阳光钻进来落在账本上，我突然发现其中一页夹着张便签，上面是林薇的字迹：“钥匙在猫身上，账本在赵哲的遗物箱里。王诚不可信，他在找能证明他弟弟清白的证据，但方法用错了。”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王警官的肩膀垮了，“我没想伤害林薇，只是想逼她说出当年的事。刹车失灵是赵雅干的，我后来才发现，但己经来不及了。”
橘猫蹭了蹭他的裤腿，项圈上的迷你钥匙晃了晃。
江雪突然把账本往我怀里塞，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硬：“报警。让真正的警察来处理。”
她蹲下去摸了摸橘猫的头，指尖划过项圈上的钥匙，“林薇姐说的‘猫’，是它。”
警车来时，江雪靠在仓库的铁架上，看着远处的夕阳，耳后的朱砂痣在余晖里泛着点暖。
我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她没躲，只是轻轻说了句：“谢谢你信我。”
“我从未怀疑你，因为我不相信喝醉后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会骗我........”
江雪忽然扭过头：“胡说什么...........”
风卷着薰衣草的香气飘过来，像有人在偷偷害羞。
医院的探视时间快结束时，我们回到302病房。
林薇醒了，正对着那把黄铜钥匙出神，看见我们进来，她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们能找到。当年赵哲坠崖前，把账本和钥匙托付给了我，说如果他出事，就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江雪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的力度很轻，像怕碰碎什么：“我父亲……”林薇摇摇头，眼底的温柔像水：“他只是被利用了。真正挪用公款的是拆迁队的队长，赵哲发现后才被灭口。你父亲后来想举报，可惜没来得及就病逝了。”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得像流水，江雪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她看了眼屏幕，突然抬头对我笑了笑，是那种很轻的、带着点释然的笑，像冰雪初融。
我知道，有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终于在阳光下散开了。
林薇的指尖在黄铜钥匙上轻轻划着，鱼形挂件的玻璃珠映出她眼底的释然。
“其实赵哲坠崖那天，我就在现场。”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他把账本塞给我时，身后跟着个人，穿的白大褂和江雪现在这件很像。”
江雪突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我碰了碰她的手背，她才缓缓松开，掌心己沁出细汗：“是我父亲的助理，当年负责温泉山庄的医疗站。”
她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我小时候在山庄住过，见过他几次，总戴着副黑框眼镜，笑起来嘴角会歪向一边。”
林薇点点头，睫毛上沾着点泪光：“就是他。赵哲发现他和拆迁队队长勾结，争执时被他推下了崖。你父亲后来查到真相，想报警却被他以‘曝光账本牵连无辜’威胁，硬生生憋出了病。”
监护仪的曲线又平稳下来，像被熨烫过的纸。
江雪突然起身往窗边走，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
我跟过去时，看见她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上面是张老照片——泛黄的相纸上，年轻的江父站在温泉山庄的门口，身边站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两人手里都举着同款的白大褂，衣角上绣着小小的“医”字。
“他上个月去世了。”江雪的声音有点发飘，指尖在照片边缘捏出了红痕，“肺癌，和我父亲一样。临终前给我寄了个包裹，里面只有枚白大褂纽扣，和王警官证物袋里那枚一模一样。”
林薇突然轻咳起来，护士推门进来换输液袋，这次的胸牌确是“李静”，眉眼间带着股刚值完夜班的疲惫。
“林律师恢复得不错，明天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她的声音很温和，给林薇掖被角时，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
江雪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昨天那个叫张婷的护士，是你妹妹？”
李静的手顿了下，随即笑了笑：“是我双胞胎妹妹，替我顶了个早班。她刚毕业，有点怯生。”
可我分明看见，她转身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钢笔帽，和林薇那支墨绿色钢笔一模一样。
等护士走后，林薇突然从枕头下摸出个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里面传来电流的滋滋声，夹杂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其中一个的声音很像王警官：“账本必须拿到，否则当年推赵哲的事会被翻出来……”
另一个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种熟悉的腔调，像含着颗话梅在说话。
江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是那个助理的声音。”
她突然拽着我往门口走，“去趟市档案馆，查十年前温泉山庄的员工名单。”
走廊里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耳后的朱砂痣却亮得像颗星，“我父亲的日记里提过，那个助理有个儿子，学的是汽修，专门给拆迁队修工程车。”
档案馆的老空调“嗡嗡”地响着，积灰的档案柜散发着纸浆的味道。
江雪翻到第三排时，突然“啊”了声——泛黄的名单上，“赵雅”的名字旁标着“汽修学徒”，而她的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着那个戴黑框眼镜男人的名字。
“原来如此。”我摸着名单上模糊的字迹，突然想起赵雅拖把杆上的“赵”字，“她不仅是为了弟弟，更是为了给恩人报仇。”
江雪没说话，指尖在“赵雅”的名字上重重划了道线，墨色的笔迹透过纸背，像滴没干透的血。
走出档案馆时，暮色己经漫了上来。
江雪突然停住脚步，抬头看我，眼底的冰霜化了些，露出点柔软的光：“明天去看看林薇姐吧，带城南那家生煎，她念叨很久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卷走，“顺便……把你手机里我胡闹的样子，再拍点新的。”
我愣了下，才想起手机里的录像早被她删得干干净净。
她见我发怔，突然伸手挠了挠我的咯吱窝，笑得像只偷到糖的猫：“笨死了，不会重新录吗？”
耳后的朱砂痣在路灯下亮闪闪的，像颗藏在夜色里的星。
夜风卷着槐花香飘过来，混着远处小吃摊的烟火气。
我突然明白，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其实早就像这花香一样，悄悄浸进了彼此的骨血里。
而未来的日子，就像江雪眼底的光，会在每个清晨醒来时，带着点释然，带着点期待，慢慢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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