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时,我正盯着灶台上那勺洒出来的粥发怔。
铃音尖锐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惊得江雪手里的枸杞罐“当啷”掉在瓷砖上,红色的颗粒滚了满地,像串断了线的血珠。
“林响?”电话那头的呼吸声粗重得像破风箱,背景里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我是市一院急诊室的,你是林薇女士的弟弟吧?她出了点意外,现在正在抢救……”
后面的话像被揉成一团的病历单,糊在耳朵里听不真切。
我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碎屏硌得掌心生疼,突然想起林薇昨天傍晚发的微信,说刚接了个棘手的离婚案,对方律师难缠得像块浸了水的海绵,“等忙完这阵,请你吃城南那家生煎”。
“走。”我拽起江雪的手腕就往外冲,她的白大褂被门勾住都没察觉。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亮了又灭,她的帆布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急促的响,像在敲面绷到极致的鼓。
“别急,我来开车。”她突然反手攥住我,指尖冰凉地扣进我掌心的肉里,“你这样状态不能碰方向盘。”
车库的卷帘门升起时,晨光在她眼下的青黑处投出片阴影,我才想起她昨晚几乎没合眼。
车刚拐过路口,江雪突然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疼。
“怎么了?”我盯着挡风玻璃上晃悠的挂件——那是林薇去年送我的平安符,红布边角己经磨出了毛边。
“没什么。”她的声音有点抖,视线飞快地扫过后视镜,“刚才好像看到只黑猫窜过去。”
可我明明看见,她踩刹车的瞬间,目光落在了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那里站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正低头看着手机。
医院急诊楼的玻璃门被风吹得来回晃,撞出空洞的响声。
分诊台的护士递来登记表时,我才发现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
江雪接过笔替我填,她的字迹一向工整得像打印体,此刻却在“关系”那一栏划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圈。
“家属?”个穿警服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肩章上的星徽在白炽灯下闪了下。
他的袖口沾着点泥渍,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新鲜的勒痕,像是刚摘过什么紧箍的东西,“我是王诚,负责这起事故。”
“我姐怎么样了?”我抓住他的胳膊,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汽油味。
王警官往抢救室的方向瞥了眼,喉结动了动:“还在里面。初步看是刹车失灵,但……”
他突然顿住,从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透明塑料里装着枚变形的金属纽扣,“这是在她车座底下发现的,不是原车配件,像是被人强行撬下来的。”
江雪突然“啊”了声,证物袋被她的手肘撞得晃了晃。
“抱歉。”她飞快地缩回手,指尖无意识地着白大褂第二颗纽扣——和证物袋里那枚的款式惊人地相似。
“林薇女士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王警官的目光在我们之间转了圈,落在我手里攥皱的平安符上,“她的助理说,昨天下午有人在律所楼下跟她起过争执,男的,三十多岁,左手背上有块烫伤的疤。”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
林薇有个记仇本,专门记那些难缠的当事人特征,上次我无意中翻到,某页写着“左手烫伤疤,姓赵,拆迁纠纷”,后面画了个加粗的问号。
抢救室的灯灭时,江雪突然拽了拽我的衣角。
她的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落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口——那里有个穿保洁服的女人,正弯腰拖地,拖把杆上的反光晃了下我的眼,像是块被擦亮的金属。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还在昏迷。”医生摘口罩时,我看见他口罩边缘沾着点红色,像没擦干净的血迹,“不过她的随身包里,少了份文件。”
王警官的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什么文件?”
“不清楚,助理说她昨天开庭带的卷宗不见了。”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刚好挡住他的眼睛,“对了,她的手机也不见了,裤兜里只有这个。”
他递来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半张被撕碎的便签,上面用钢笔写着“302”,墨迹被水洇开了点,像朵没开全的花。
江雪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肩膀都在颤。
我拍她后背时,摸到她白大褂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形状像个手机。
可等我想问她,王警官突然接到个电话,语气急促地说了句“找到肇事车辆了?在郊外废弃工厂?”,就急匆匆往外走。
“302。”江雪突然凑到我耳边,声音轻得像缕烟,“会不会是病房号?”她的呼吸扫过我耳廓,我却突然想起,刚才在车库看到的那辆灰色轿车,车牌号末尾刚好是302。
这时,保洁员拖着拖把经过,桶里的水晃出几滴,溅在江雪的鞋面上。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我清楚地看见,那保洁员的左手手腕上,有圈和张警官相似的勒痕。
而她拖把杆的底座,刻着个模糊的“赵”字。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条缝,护士推着输液架走出来,液体在玻璃瓶里晃出轻微的响。
我盯着那串透明的液珠,突然想起林薇说过,最可怕的不是明刀明枪,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像温水煮青蛙,等你察觉时己经跳不出去了。
江雪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看了眼屏幕,突然脸色煞白。
我想问是谁打来的,她却飞快地按了挂断,把手机往白大褂深处塞了塞,指尖沾着的枸杞碎屑落在了地面上,像颗不起眼的血滴。
江雪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的频率越来越急,像只被困住的蜂。
她突然拽着我往楼梯间走,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消防栓的铁皮箱,发出沙沙的响。
“我去趟洗手间。”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耳后的朱砂痣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泛着点青白。
楼梯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掀起她的衣摆,我瞥见她口袋里露出的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串陌生号码,尾号和林薇便签上的“302”只差一个数字。
“我陪你去。”我抓住她的手腕,摸到她脉搏跳得像擂鼓。
她挣了两下没挣开,突然抬头看我,眼底的慌乱像被踩碎的玻璃:“林响,你信我吗?”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响了声,下来的人推着盖着白布的推床,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让人心头发紧。
江雪的目光突然定住,落在推床白布的边角上——那里沾着片干枯的薰衣草,和她昨天发间别着的一模一样。
“先去看林薇。”她突然拽着我往病房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302病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像在给时间打拍子。
“等等。”我按住她要推门的手,指腹擦过门板上的划痕——那是道新鲜的刻痕,像用钥匙尖划出来的,形状有点像只猫。
我回头时,正看见那个穿保洁服的女人站在走廊另一头,拖把杆斜斜地靠在墙上,杆顶的金属箍在灯光下闪了闪,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半截棕色的皮质封面,很像林薇常用的那个笔记本。
“王警官呢?”我故意提高声音,眼角的余光看见保洁员的肩膀僵了下。
江雪突然碰了碰我的手背,指尖在我掌心写了个“赵”字。
病房里的监护仪突然变了调,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走廊的安静。
我们冲进去时,林薇的手正搭在床沿,输液管被扯得歪向一边,针尖在她手背上划出道细细的血痕。
“她刚才醒了?”江雪按住跑进来的护士,声音稳得不像刚才那个慌乱的人。
护士的胸牌晃了晃,我看见她的名字牌上沾着点白色粉末,像是什么药粉没擦干净。
“不清楚,进来时就这样了。”护士的手在抖,打翻了床头的水杯,水漫过床头柜,浸湿了林薇放在上面的病历本。
江雪伸手去捡时,我看见病历本的夹层里掉出张照片,边角己经泡得发皱——上面是三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像是家温泉山庄,中间那个戴眼镜的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像年轻时的林薇。
“这是……”江雪的声音突然卡住,指尖在照片边缘捏出了白痕。
我凑过去看,照片左边的男生左手背上有块明显的疤,右边的女生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的钢笔和江雪现在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警官举着个证物袋冲进来,里面装着部摔碎的手机:“在楼梯间找到的,是林薇的。”
他的袖口又沾了新的泥渍,裤脚还沾着片薰衣草花瓣。
江雪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掐进我肉里:“温泉山庄,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的声音发颤,“林薇姐当时也在,她说来这边看个老朋友。”
监护仪的声音平稳下来,林薇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动了动。
我凑过去听,她的气息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猫……钥匙……”
江雪突然往门口跑,我追出去时,正看见她和那个保洁员撞在一起。
保洁员怀里的笔记本掉在地上,散开的纸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字,其中一页画着张地图,红笔圈住的地方正是郊外那个废弃工厂。
“是你。”江雪的声音冷得像冰,指着笔记本上的签名——那是个潦草的“赵”字,旁边画着只简笔画的猫。
保洁员突然扯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左手背上的疤——不是烫伤,是道月牙形的旧伤。
“她欠我的。”女人的声音很哑,从口袋里掏出把折叠刀,刀刃上沾着点绿色的液体,“当年若不是她改了证词,阿哲怎么会……”
王警官突然从背后按住她的胳膊,手铐“咔嗒”锁上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
“赵雅,拆迁队的会计,三年前因挪用公款被林薇起诉过。”他的勒痕在灯光下更明显了,“你弟弟赵哲在温泉山庄的意外,我们重新查过,不是事故。”
赵雅突然笑起来,笑声撞在墙上弹回来,像碎玻璃:“你们以为结束了?那本账还在……”
她的话被警笛声吞没,被带走时,她突然回头看了江雪一眼,眼神复杂得像团缠在一起的线。
病房里的监护仪又响了,这次是平稳的长音。
林薇睁开眼睛,目光在我和江雪之间转了圈,最后落在那张泡湿的照片上,嘴唇翕动着说了句什么。
江雪凑过去听,回来时眼眶红了:“她说,当年在温泉山庄丢的那把钥匙,找到了。”
她的指尖在我掌心轻轻划着,像在画那道猫形的刻痕,“在她床头柜的抽屉里,第三个格子。”
我拉开抽屉时,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是把黄铜钥匙,钥匙环上挂着个小鱼形状的挂件,鱼眼处镶着颗小小的玻璃珠,在灯光下闪了闪,像滴没落下的泪。
江雪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
监护仪的声音规律得像心跳,窗外的阳光漫进病房,在地板上投下片温暖的光斑,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秘密,悄悄晒出了点轮廓。
钥匙在掌心硌出道浅痕,鱼形挂件的玻璃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林薇手背上的针孔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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