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江雪家的门时,玄关的风铃突然“叮铃”作响,惊得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顺势搂住我的腰,下巴在我胸口蹭来蹭去,银镯子硌得我肋骨发痒:“你身上有银铺的味道,像顾师傅的风箱刚拉完。”
客厅的月光斜斜铺在地板上,她突然甩掉鞋子往光里跑,白大褂的下摆扫过鞋柜,带落的银粉在地上拖出条亮闪闪的痕。
跑了两步又突然折返,踮脚抢走我手里的手机,举得老高晃了晃:“不准拍我,除非你答应……答应给我当回银模子。”
“你看这光,像不像银铺的锻造台?”她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棉布裙在月光里旋成朵白色的花,发间的银荆花瓣落在肩头,被她随手拈起来往我鼻尖上贴,“老江医生说,月光能给银器退火,人也一样。”
转得急了,她扶着我的胳膊首喘气,却突然伸手去解我衬衫的纽扣,“你衬衫上沾着银粉呢,我帮你摘下来——攒多了能打枚小鱼鳞。”
我举着手机想拍下她转晕了扶着墙的样子,镜头里她正踮脚去够书架顶层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她收集的银质小玩意,从鱼形纽扣到碎银片,满满当当。
够了三次没够着,她突然搬来小板凳踩上去,裙摆扫落书架上的几本医书,哗啦啦散了一地。
“找到了!”她举着玻璃罐冲我笑,罐底的碎银被晃得叮当响,“这是我攒了三年的料,本来想给自己打个银质拨浪鼓,现在还要算上你的份了。”
她的指尖刚碰到罐口,突然脚下一滑,我伸手去扶时,手机“啪”地从掌心飞出去。
屏幕在月光里划过道弧线,像条受惊的银鱼,撞在书架的铜把手上弹了两下,最后落在铺着绒布的地毯上。
我听见“咔嗒”声时,江雪己经扑进我怀里,温热的呼吸混着酒香喷在颈窝:“没摔坏吧?里面有我笑的样子呢……”
她突然伸手去挠我咯吱窝,笑得浑身发颤,“谁让你总拍我,这下遭报应了吧?”
她的手比我先摸到手机,指尖在碎屏上轻轻划了划,突然红了眼眶:“你看,裂纹像不像银水冷却时的纹?老江医生说这叫‘冰纹’,是银器活过来的样子。”
她把手机往我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透过手机传过来,“可我还是喜欢完整的,像陈旺画的鱼,从来没有断过的鳞。”
说着突然抓起我的手,往自己腕上的银镯子上按,“你摸摸,我的镯子就没裂过,因为……因为总有人替我护着。”
没等我说话,她突然拽着我往储藏室跑。
跑过客厅时,她踢到了地上的医书,却弯腰捡起来在我脑门上敲了敲:“罚你!谁让你刚才笑我够不着罐子。”
暗格里的铁皮盒被她翻出来,里面的银尖笔、鱼纹硬币和那页画着鱼的检查纸散落一地。
她抓起银尖笔往我手背上画,笔尖的凉意混着她指腹的暖:“要画条会吐泡泡的鱼,像你当年被我画在检查上的那条——这样坏运气就追不上了。”
画到鱼鳃时,她突然停下来,用舌尖舔了舔笔尖的银粉,皱着眉吐舌头,“一点都不甜,还没陈旺的棉花糖好吃。”
画到鱼尾时,她突然打了个酒嗝,笔锋歪歪扭扭拖出道长线。
“其实我偷偷练过很久,”她的额头抵着我的手背,声音轻得像羽毛,“想画条最像你温泉池里看见的那种,可总也画不好……”
她突然首起身,往我手背上吹了口气,银粉被吹得飘起来,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这样就像鱼在游了,对不对?”
月光从储藏室的气窗钻进来,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像撒了把细银。
我捡起地上的手机,碎屏里映出她垂着眼的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像银鱼翕动的鳍。
原来有些不完美的裂痕,和那些藏在银纹里的心事一样,都是时光留下的温柔印记。
江雪后来抱着铁皮盒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攥着那支银尖笔。
睡着前,她还在嘟囔着要给我的手机壳刻上银鱼,说“这样裂纹就不孤单了”,说罢往我怀里蹭了蹭,像只找到暖窝的小猫。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的裂纹在月光里泛着细碎的光,像条游进梦里的银鱼,正带着她没说出口的话,往天亮的方向游去。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切进来,在床头柜上投下道亮痕,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像极了昨晚储藏室散落的银粉。
我摸向枕边时,指尖只扫过片冰凉的空——手机不见了。
床单上还留着个浅浅的凹痕,是昨晚随手搁放时压出的印,旁边沾着根细长发丝,在光里泛着点银白,像江雪发间常别着的银荆花瓣。
昨晚的记忆像被银水浸过的布,皱巴巴地贴在脑子里:江雪扑进怀里的重量、储藏室散落的银器、还有那声清脆的“咔嗒”……
心脏猛地往下沉,我趿着鞋往客厅走,木地板被踩出轻微的吱呀声,惊得窗台的绿萝抖落片晨露。
江雪正坐在沙发上,晨光落在她发梢,镀上层柔和的金。
我的手机被她捏在手里,屏幕朝外,碎裂纹路在光里像条凝固的银河,而她的拇指正无意识地蹭着屏幕角落,那里正是昨晚录像时镜头聚焦的位置。
见我进来,她突然把手机往茶几上推,动作快得带起阵小风,吹得桌角的银质鱼形镇纸轻轻晃了晃。
“醒了?”她的声音有点哑,像是刚喝过温水,喉结滚动时,耳后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亮了亮,“手机摔裂了,我看开不了机,就……”
她突然顿住,目光瞟向沙发缝,那里露出半截银灰色的充电线,是她昨晚给我手机充电时没收好的。
“里面的东西呢?”我打断她,视线落在她捏着绒布的手上。
她的嘴巴动了动,舌尖在唇齿间抵了下,目光往窗外飘,落在晾衣绳上的白大褂上。
风掀起衣角,露出内侧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形状像个手机。
“删干净了。碎成这样,留着也没用,免得占内存。”她说完,突然起身去够茶几另一端的银质托盘,托盘里放着两只白瓷碗,碗沿沾着圈浅浅的银荆花渍。
我拿起手机按亮屏幕,相册果然空了,最近删除里也干干净净,连带着通话记录都清得像新的。
可指尖划过碎屏时,突然摸到道细微的凸起——是屏幕摔裂后,边缘嵌着的点银粉,位置恰好对应着昨晚录像里她歪头笑时,耳后朱砂痣的位置。
“删得挺彻底。”我把手机揣进兜,目光撞进她眼里。
她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眼底却藏着点不自然的亮,像银器被抛光后没擦净的反光。
“总不能让你留着我胡闹的样子。”她突然起身往厨房走,白大褂的衣角扫过茶几,带起片细小的银粉。
“我煮了银荆花粥,加了点蜂蜜,你……”她的声音在厨房门口顿了顿,像是在翻找什么,接着传来抽屉被拉开的轻响,“要不要加两勺红枸杞?顾师傅说这个养人。”
“其实不用删的。”我靠在门框上,看她背对着我的肩膀微微发紧,晨光在她白大褂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像极了她藏在病历本里的银尖笔,“那些样子,挺好看的。”
锅里的粥“咕嘟”响了声,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
她用银勺搅了搅,勺底映出的光斑在瓷砖上晃来晃去,像条游来游去的鱼。
“留着干嘛?让陈旺看见,又该说我装模作样。”她说着,把一勺粥倒进碗里,动作快得洒了些在灶台上,银荆花瓣的碎屑粘在瓷砖上,像片小小的鳞片。
可我分明记得,昨晚她抱着手机蜷在沙发上的样子——月光落在她脸上,指尖在碎屏上轻轻点,像在抚摸什么珍宝。
那时她的帆布包就放在腿边,拉链没拉严,里面露出半截数据线,正插在她自己的手机上。
粥香漫出来时,我摸出手机又按两次。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突然看见自己的倒影旁,还叠着个小小的、带着笑的影子——是碎屏里残留的最后帧画面,被她露在了裂纹最深处,像条藏在银纹里的鱼。
原来有些删除,从来不是真的消失。
就像银器上的冰纹,看着是裂痕,其实早把最亮的光,刻进了骨子里。
而那道光,此刻正藏在某个没说出口的角落,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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