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雪夹着刺身的筷子，悬停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漂亮的、冰冷的眸子，如同千年冰封的深潭骤然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瞳孔在灯光下猛地收缩，清晰地映出我那张惊恐万状、愚蠢透顶的脸！那眼神里翻涌的寒气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锥，将我当场钉死在地板上！
完了。
我眼前一黑，仿佛己经看到了冰冷的手铐和看守所的铁窗在向我热情招手。
江雪的筷子停在半空足有三秒，随后 “啪” 地一声将鱼片拍回碟子里，酱油汁溅在洁白的桌布上，洇出一小团深色的渍。
她缓缓起身，赤足踩在地板上，发出轻而冷的声响，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腰撞到标本柜的金属边框，疼得龇牙咧嘴。
她停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恰好是她划定的安全距离，双臂环抱胸前，家居服的领口随着动作敞开些微，露出锁骨下一片冷白的肌肤。
“锦鲤大人？” 她重复这西个字时，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玩味什么有趣的虫子，“林响，看来菌子毒素不仅破坏你的理智，还顺带摧毁了你的记忆力。需要我帮你回忆下，是谁昨天抱着我的腰喊‘摸金鳞发财’？”
我缩着脖子不敢接话，眼角余光瞥见她脚边蜷着只通体漆黑的猫，正用琥珀色的瞳孔警惕地打量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这大概就是她要我伺候的猫。
“看来消毒水味还没冲掉你脑子里的幻觉。” 江雪弯腰抱起黑猫，指尖划过猫背时，指甲突然不经意地蹭过猫爪上的肉垫，那动作轻柔得不像在摸猫，倒像是在检查手术刀的锋利度，“正好，地下室的解剖台该消毒了，去把福尔马林溶液搬上来。”
我差点咬到舌头：“地、地下室？”
“怎么，怕了？” 她抱着猫转身走向楼梯，黑色的猫尾巴在她臂弯里悠闲地晃着，“还是想现在就去警局录口供？”
我拎着水桶冲进地下室时，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差点把我掀翻。
角落里堆着几个贴满标签的玻璃罐，隐约能看见里面泡着些形状不明的器官。
解剖台是不锈钢材质的，冰冷坚硬，台面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雪抱着猫站在门口，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猫耳：“用钢丝球蘸消毒水擦三遍，角落的血渍要用双氧水。擦不干净，就自己躺上去当标本。”
黑猫突然从她怀里跳下来，绕着我的脚踝蹭了蹭，随即纵身跃上解剖台，蹲在台面中央，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
我盯着它的眼睛，突然觉得那瞳孔的形状，和标本柜里那个颅骨的眼窝有些重叠。
“愣着干什么？” 江雪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还是想让我帮你回忆下警局的地板是什么颜色？”
我咬着牙开始擦洗，钢丝球划过不锈钢表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消毒水溅在手臂上，凉得像冰。猫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偶尔舔舔爪子。
我不敢抬头，生怕看见它嘴里叼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擦到第三遍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是陈旺发来的消息：“兄弟，听说你给锦鲤当保姆了？记得拍张鳞片照片给我沾沾财气！”
屏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抽走，江雪举着我的手机，漫不经心地划看着聊天记录。
她的指甲很长，泛着淡淡的粉色，指尖停在陈旺那句 “龙王爷招亲” 上。
“看来你的朋友也需要去警局冷静下。” 她把手机扔回给我，屏幕磕在水桶边缘，裂开一道蛛网般的纹路，“今晚把阁楼也清理了，那里有批新到的标本需要分类。”
我望着通往阁楼的、吱呀作响的木梯，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选保姆这个选项 —— 比起让我进警局，她更想把我折磨成一具需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
阁楼积满灰尘，月光从老虎窗斜射进来，照亮漂浮的尘埃。
墙角堆着十几个盖着白布的玻璃箱，隐约能看见里面有骨骼的轮廓。
我拿起鸡毛掸子的手在发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回头时，正看见江雪站在月光里，手里捧着个半开的木箱。
她穿着件黑色的丝绸睡袍，领口开得很低，锁骨在月光下白得像玉。
箱子里铺着深红色的绒布，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排牙齿，大小不一，在月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这些是不同年龄段的智齿标本。” 她拿起一颗最长的，举到月光下仔细看着，“最里面那颗是我十二岁时拔的，当时医生说再晚半年就会顶穿颌骨。”
我盯着她指尖捏着的牙齿，突然觉得牙龈一阵发酸。那些牙齿的尖端泛着淡淡的黄，像是沾着洗不掉的血渍。
“怕了？” 她转身走向我，睡袍的下摆扫过地板上的灰尘，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还是想起了澡堂里摸到的‘鳞片’？”
我猛地后退，后腰撞在一个玻璃箱上，白布滑落下来，露出里面完整的鸟类骨架，细长的腿骨在月光下像根白骨精的手指。
“江小姐，我去拖地。” 我转身想逃，手腕却被她抓住。她的指尖冰凉，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林响，”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水汽的湿意，“你知道吗？三文鱼的侧线神经和人类的很像，切开的时候会抽搐，像在跳舞。”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垂，带着淡淡的鱼腥味。我盯着玻璃箱里的鸟骨，突然想起陈旺倒在澡堂门口时，抽搐的脚像只濒死的虾。
“放手！” 我甩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标本架。
玻璃瓶滚落的声音在阁楼里回荡，福尔马林泼洒出来，在地板上积成一滩银色的水洼，倒映着我惨白的脸。
江雪站在水洼对岸，月光在她身后织成一道银色的网。
她弯腰捡起块碎玻璃，对着月光看了看，突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把锋利的刀。
“看来今晚的鱼没吃饱。” 她把玻璃碎片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楼梯，黑色的睡袍在身后扬起，“记得把碎片扫干净，明天我要煮鱼头汤。”
我瘫坐在地板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鸟骨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是在点头。
手机屏幕还亮着，陈旺的消息在裂缝里闪着光：“兄弟，明天帮我问问锦鲤大人，双色球买什么号？”
我盯着手机屏幕上陈旺那缺心眼的消息，恨不得顺着信号爬过去把他的脑袋按进见手青汤里。
地板上的福尔马林还在挥发，呛得人眼睛发酸，混合着阁楼里陈年的灰尘味，形成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阁楼瞬间暗了下去。
黑暗里，那些散落的骨骼标本仿佛活了过来，在阴影里发出细碎的咔哒声。
我摸索着站起来，膝盖撞到标本架的金属腿，疼得龇牙咧嘴。
刚摸到墙角的扫帚，就听见楼下传来猫的尖叫。
那叫声凄厉得不像猫，倒像个被踩住尾巴的婴儿。
我连滚带爬冲下阁楼，正撞见江雪举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片三文鱼喂猫。
黑猫却弓着背炸着毛，对着她脚边的垃圾桶哈气，尾巴竖得像根黑旗杆。
垃圾桶里赫然躺着半截鱼肠，上面还沾着血丝。
“它不喜欢吃内脏。” 江雪放下镊子，面无表情地看着炸毛的猫，“和某些人一样，只喜欢光鲜亮丽的东西。” 她说话时眼睛瞟向我，那眼神像在看块沾了灰的抹布。
我缩着脖子去拿垃圾袋，指尖刚碰到桶沿，就看见鱼肠旁边躺着枚带血的创可贴。突然想起她早上处理鱼时，食指好像被刀划了道口子。
“江小姐，你的手...”
“和你无关。” 她突然提高音量，黑猫被吓得跳上餐桌，踩翻了装芥末的小碟子。
绿色的芥末酱溅在洁白的桌布上，像块丑陋的疤。
她盯着那摊芥末看了半晌，突然抓起我的胳膊往厨房拖。
她的手劲大得惊人，指甲掐进我皮肉里。
我踉跄着跟进厨房，看见砧板上还放着没处理完的鱼鳔，滑溜溜的像块透明的胶。
“给猫煮鱼粥。” 她把锅铲塞进我手里，自己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袋米，“记得挑掉所有细刺，卡到它喉咙，你就替它去医院。”
我握着锅铲的手在抖。
灶台上的火苗蓝幽幽的，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
她正低头淘米，脖颈后面有颗小小的痣，被湿发遮了一半。我盯着那颗痣，突然想起阁楼里的鸟骨，喉头发紧。
鱼粥煮到冒泡时，黑猫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厨房，蹲在我脚边喵喵叫。
我舀了勺粥吹凉，刚要递过去，手腕就被江雪抓住。她把粥倒进自己手里的瓷碗，才放到地上。
“离他远点。”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咬过人，小心被他抱住。”
明明是看着猫说的，但我却感觉是在说我自己。
黑猫抬头看了她一眼，尾巴尖轻蔑地扫过地面，低头呼噜呼噜喝起粥来。
我盯着猫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发现它耳朵后面缺了块毛，露出粉白的皮肤，像块没长好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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