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把最后一张折叠桌塞进门后的角落时，手腕上的电子表正好跳到晚上九点半。雨还在下，噼里啪啦地打在门口的遮阳棚上，像是在敲一面永远停不下来的鼓。
“爸，关店了！”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转身去解围裙上的结。浅蓝色的工装围裙上沾了不少面粉，领口还蹭到了点辣椒油——这是今天最后一桌客人，一个带着孙子来吃面的老爷爷，小家伙非要自己用筷子，结果把辣椒油溅了她一身。
苏建国从后厨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块擦桌子的抹布：“来了来了。”他把抹布往水池里一扔，开始关冰箱的电源，“今天卖得不错，还剩了点骨头汤，明天早上正好煮阳春面。”
“知道啦。”苏暖笑着踢掉脚上的塑料拖鞋，换上门口的棉拖，“我去倒垃圾，你把门锁好。”
她拎着沉甸甸的垃圾袋，推开玻璃门时，一阵冷风夹着雨丝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城区的巷子晚上很少有人走，只有路灯在雨幕里投下昏黄的光，照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
苏暖刚走到垃圾桶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门口的台阶下，蜷缩着个黑乎乎的东西。
“啥玩意儿？”她皱了皱眉，把垃圾袋扔进去，踮着脚凑过去看。
借着店里透出来的灯光，她看清那是个人——一个男人，蜷缩在台阶下的积水里，脑袋歪在膝盖上，浑身都湿透了。他穿的衣服看着挺讲究，虽然被泥水糊得不成样子，但领口那点露出的料子，看着就不是便宜货。
苏暖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脸颊。皮肤冰凉，但还有弹性，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有点扎手。她又试探着推了推他的肩膀：“喂？醒醒？”
男人没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吹动了额前的湿发。
“爸！爸！”苏暖噌地站起来，转身往店里跑，“门口有个人！好像……好像死了！”
苏建国正在锁门，闻言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在地上：“啥？死人？”他赶紧跟着苏暖跑出来，往台阶下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这是咋回事？”
“我刚倒垃圾看见的。”苏暖指着男人左脸颊的伤口，“你看，还有血呢！是不是被人抢劫了？”
苏建国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巷子，皱起眉头，“这大雨天的，怕是遇到难处了。”
“难不成是骗子？”苏暖绕着男人转了一圈，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裤脚，“你看他这衣服，看着就不便宜，怎么会昏倒在这儿？我前几天听王婶说，街口来了伙骗子，专挑晚上装可怜骗钱。”
“别瞎说。”苏建国瞪了她一眼，伸手想把男人扶起来，“不管是不是骗子，总不能让他在雨里淋着。万一出了人命，咱们心里也不安稳。”
“爸，你就是心太软。”苏暖嘴上抱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地蹲下来，抓住男人的另一只胳膊，“轻点啊，别弄醒了咬人。”
“你这丫头。”苏建国无奈地笑了笑，两人一使劲，把男人架了起来。
这男人看着清瘦，架起来却沉甸甸的。苏暖托着他的腋下，感觉他的胳膊肌肉紧实，不像是常年干活的样子。她的手指不小心蹭过男人的西装袖口，那面料滑溜溜的，带着种说不出的细腻质感——比她去年生日时，闺蜜林小满送她的那条连衣裙料子还好。
“爸，你摸摸这衣服。”苏暖偷偷用手指捻了捻，“这料子……不像地摊货啊？”
“管他啥料子，先抬进去再说。”苏建国咬着牙，把男人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往阁楼走，轻点，别碰着桌椅。”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把男人往阁楼挪。苏暖一边走一边嘀咕：“我说这骗子也太下本钱了，穿这么好的衣服来碰瓷？不过话说回来，长得还挺帅……”
“闭嘴。”苏建国低喝一声，“救人呢，别胡说八道。”
阁楼的楼梯又陡又窄，苏暖走在前面照亮，苏建国在后面托着男人的腰。走到一半，男人突然哼唧了一声，头往苏暖这边歪过来，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颈窝里，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很好闻的木质香气？
“爸！他动了！”苏暖吓了一跳，差点踩空。
“稳住稳住。”苏建国赶紧把男人扶稳，“估计是疼醒了，没事。”
好不容易把男人弄到阁楼的小床上，两人都累得首喘气。苏暖叉着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突然发现他攥紧的右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爸，你看他手里有东西。”她凑过去想掰开，却被男人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
“别碰他的东西。”苏建国从楼下端来一盆热水，拧了条毛巾，“先给他擦擦脸，看看能不能醒。”
苏暖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男人脸上的泥水和血迹。擦到左脸颊的伤口时，男人疼得皱紧了眉头，喉间溢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苏暖的动作放得更轻了——这道伤口看着挺深，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得找个创可贴贴上。
“爸，咱家还有碘伏吗？”
“在楼下医药箱里，我去拿。”
苏建国下楼后，阁楼里只剩下苏暖和那个陌生男人。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点，只有屋檐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敲在铁皮桶上。苏暖借着台灯的光，仔细打量着床上的男人。
他的眉眼很深，睫毛又长又密，即使在昏迷中，嘴角也微微抿着，透着股倔强的冷意。鼻梁高挺，嘴唇的轮廓很清晰，下巴上的胡茬虽然有点乱，却一点不显邋遢，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长得是真不错。”苏暖小声嘀咕，用手指比了比他的脸，“比电视上那些小鲜肉好看多了……可惜，是个骗子。”
她正看得入神，男人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黑，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石，带着惊魂未定的慌乱和与生俱来的警惕，首首地看向她。
苏暖吓了一跳，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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