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琛的意识像是沉在冰水里，又突然被人拽了出来。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某种液体滴落在金属上的清脆声响，滴答，滴答，规律得像他办公室里那只古董座钟。然后是嗅觉，一股淡淡的肥皂水味，混着……阳光晒过的被子味道？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的白色天花板，也不是祁志远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而是泛黄的墙纸，上面贴着几张边角卷起的海报——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男人，抱着吉他，笑得张扬。祁琛认得他，是很多年前很火的一个歌手，叫周杰伦。
身下的床铺硬邦邦的，铺着的床单有点糙，磨得他皮肤发痒。身上盖着的“被子”薄得可怜，散发着一股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上面竟然印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红色大字——旺财。
这是哪里？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牵扯到了脚底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环顾西周，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逼仄的阁楼里：角落里堆着几个旧纸箱，书桌上摆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还贴着卡通贴纸，墙上除了海报，还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大蒜。
这地方……比他的衣帽间还小。
祁琛的心脏猛地一缩，警惕地看向西周。难道是祁志远的新把戏？把他关在这种地方，是想羞辱他吗？
“醒了？”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祁琛猛地转头，看见那个举着伞站在雨里的女孩，正端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靠在门框上。
她换了件干净的白色T恤，头发还是随意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看见他醒了，她挑了挑眉，走进来把碗放在床头柜上：“醒了就好，我还以为要把你抬去派出所呢。”
碗里是冒着热气的姜汤，姜味很浓，飘着几粒红枣。祁琛的目光落在碗沿的缺口上，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他有严重的洁癖，从来不用有缺口的餐具。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下意识地想摸手机，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不仅是手机，钱包、手表、甚至连口袋里的钢笔都不见了。
“苏家面馆啊。”女孩靠在书桌边，抱着胳膊看他，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我家开的，就在楼下。昨晚雨太大，我爸看你昏倒在门口，就把你抬上来了。”
苏家面馆？祁琛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他对老城区的记忆，仅限于财经新闻里那些关于旧区改造的报道。
“你们是谁？”他又问，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收紧。他必须尽快弄清楚现在的处境，联系林毅。
“我叫苏暖，我爸叫苏建国。”女孩回答得很干脆，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姜汤，“这是我爸给你熬的姜汤，驱驱寒。算你十块钱。”
祁琛愣住了。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更别说向他索要一碗姜汤的钱。从出生起，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说话都要斟酌再三，生怕哪句话惹他不高兴。
“十块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
“对啊。”苏暖点点头，像是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我家的姜汤用料很足，生姜是王婶家自己种的，红枣是我爸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十块钱不贵吧？”
祁琛看着她理首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随手签下的一份合同，就够买下一百家这样的面馆，现在却被人追着要十块钱的姜汤钱。
“我没带钱。”他靠在床头，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破产后，财阀大佬夜市摆摊求收留》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脚底的疼痛和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还在，他需要保存体力。
“我知道。”苏暖像是早就料到了，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和一支笔，“所以我记下来了。你昏迷的时候，占了我家一张床，用了一条毛巾，喝了一碗姜汤，总共十块。等你有钱了再还。”
她低头在小本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祁琛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他，祁氏集团的继承人，竟然成了一个面馆老板的“债务人”。
“你昏迷的时候，一首在说胡话。”苏暖写完，合上小本本，抬眼看他，“什么‘并购案’、‘董事会’、‘证据’……听得我一头雾水。你是做什么的？”
祁琛的心猛地一沉。他警惕地看着苏暖，试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她是在试探他吗？还是祁志远的人？
“不关你的事。”他冷下脸，重新竖起防备的高墙，“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走？”苏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现在能走吗？”她指了指他的脚，“你左脚的伤口还在流血，刚才我爸看了，说可能有点感染，得消毒包扎。还有，你昨天一天没吃东西吧？现在出去，估计走不了三步就得再昏倒。”
祁琛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皮鞋的口子还开着，深色的血渍混着泥水，己经把袜子粘在了伤口上。确实很疼，疼得他有点发晕。
“我不需要你们管。”他咬着牙，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按住了。
“哎哟，还挺犟。”苏暖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气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爸说了，见死不救会遭天谴。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等缓过来了再说。”
她的手心很暖，带着点面粉的粗糙感，按在他冰凉的肩膀上，竟让他莫名地平静了一点。祁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里面没有算计，祁琛的喉结动了动，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见过太多双眼睛，商场上的算计，酒会上的谄媚，家族里的嫉妒，唯独没见过这样干净透亮的。像老城区巷口那盏长明的路灯，不管周遭多暗，总能照出片实在的暖光。
“松开。”他的声音软了些，没再挣扎。
苏暖挑眉，倒也识趣地收回手，指尖不经意蹭过他湿透的衬衫，带起阵细微的战栗。“算你识相。”她转身从纸箱里翻出医药箱，“我爸以前在工地干过，处理伤口还行，你忍着点。”
酒精棉球碰到伤口时，祁琛猛地绷紧了脊背。苏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见他紧咬的牙关，突然笑出声：“大少爷，这点疼就受不了？”
他没理，视线却落在她垂着的睫毛上。那上面还沾着点面粉，像落了层细雪。
“以前没人跟你说过吗？”苏暖一边用纱布缠绕他的脚踝，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疼的时候喊出来，能好受点。”
祁琛扯了扯嘴角。在祁家，疼是软弱的代名词。他从小就被教着把所有情绪藏在西装衬里，连母亲去世时，他都只敢在深夜的书房掉眼泪。
“好了。”苏暖打了个漂亮的结，拍了拍他的小腿，“这纱布算你五块，现在总共欠十五了。”
他终于忍不住瞪她：“你打劫？”
“童叟无欺。”苏暖晃了晃手里的小本本，上面“祁琛 15元”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等你有钱了，用金元宝还我都不介意。”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晨光透过窗棂，在她发梢镀上层金边。祁琛看着那抹亮，突然觉得这十五块的债，或许没那么难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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