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冰冷得仿佛能凝结水汽，带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锈蚀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味。
惨白的无影灯从天花板正中央倾泻而下，将整个狭小的房间照得纤毫毕现，却驱不散角落里顽固的阴影。
墙壁是某种吸音的暗色材质，吞噬着任何多余的声音，让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房间中央，楚子航端坐在一张冰冷的合金椅子上，椅腿被牢牢固定在地面。
椅子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服裤子渗入皮肤。
他的双手平放在同样材质的扶手上——那扶手异常粗壮，显然是为承受远超常人的力量而设计。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蓝发在强光下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但无法完全掩盖其深处沉静如渊、却又隐含某种执拗的微光。
他穿着病号服，在这冰冷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只误入钢铁牢笼的、沉默的幼兽。
对面，施耐德教授坐在一张宽大的金属桌后。
他整个人裹在厚重的黑色长风衣里，巨大的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析着眼前的少年。连接氧气面罩的软管随着他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嘶嘶声，是这死寂房间里唯一持续的背景音。
桌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盏可调节的台灯，灯光被他刻意调低，将他笼罩在更深沉的阴影里，只将刺目的白光聚焦在楚子航身上。
“姓名。” 施耐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没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机械。
“楚子航。” 少年的声音平静，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目的。” 问题简洁到极致，没有任何铺垫。施耐德的目光紧锁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或眼神的闪烁。
“加入卡塞尔。” 楚子航回答得同样干脆。但他放在合金扶手上的手指，在说出这句话时，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选择隐瞒了那个暴雨倾盆、神祇降临、父亲消失在雨幕中的夜晚。
那个秘密，连同那个名叫“晨”的同伴的存在，被他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施耐德身体微微前倾，阴影随之移动，压迫感陡增。“你凭什么加入我们？” 他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质疑和审视，“如果你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证明你属于这里，了解这里的意义……我们会对你进行记忆消除，确保你回归‘正常’生活。” 他顿了顿，氧气面罩后的呼吸声似乎加重了一瞬，“或者，把你关进一个更适合你精神状态的地方——精神病院。”
“雷厉风行”不足以形容施耐德的风格，那是绝对的效率与冷酷的混合体。他的威胁像冰冷的铁块，首接砸在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沉默了。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惨白的灯光下，他低垂的侧脸线条冷硬。
施耐德锐利的目光扫过少年，最终落在他紧握扶手的手上。
喀…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打破了寂静。
施耐德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楚子航右手握住的合金扶手，那坚硬的、专为限制人类暴徒设计的特殊金属，竟然在少年无意识的紧握下，向内凹陷下去，清晰地印出了五指的轮廓！变形处的金属表面闪烁着不自然的冷光。
施耐德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楚子航，但少年依旧沉默，仿佛那惊人的力量并非出自他手，只是椅子本身承受不住岁月的侵蚀。
施耐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不再等待楚子航的回答，他按下了桌下一个隐蔽的通讯按钮。
“诺玛，” 他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这个孩子的血统测定结果，立刻调出来！”
墙壁上某个看似装饰的缝隙中，一个微型投影仪无声启动。
一道淡蓝色的光束投射在施耐德面前的桌面上空，形成一行行飞速滚动的数据流。
冰冷的电子合成女声响起，清晰而毫无情感：
“目标：楚子航。血统评级测定结果：A级。”
施耐德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A级虽然稀有，但在卡塞尔并非绝无仅有。他等待着更关键的信息。
“言灵序列分析结果……” 诺玛的声音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延迟，“……确认。序列号：89号。”
施耐德握着桌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身体瞬间僵首，连氧气面罩下的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悬浮的蓝色数字“89”，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震惊的涟漪。
“什么？” 施耐德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确认。
他需要听到那个名字，那个代表着极致毁灭力量的名字。
诺玛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吐出那两个字：
“君焰。”
“89号，君焰。”
这两个字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狭小的审讯室内。不是物理的声响，而是信息本身带来的巨大冲击波。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惨白的灯光似乎都变得刺眼而沉重。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剩下施耐德氧气面罩里传来的、比之前更加深长而缓慢的嘶嘶声，如同某种巨兽压抑的喘息。
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楚子航，目光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评估、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看到极度危险武器的凝重。
他似乎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沉默的少年，试图将“仕兰中学优等生”的形象与“89号君焰”这个代号重叠起来。
楚子航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那个决定他命运的代号。
只是他紧握扶手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那金属扶手上的指印，在强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刺眼。
这漫长的沉默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终于，施耐德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回了椅背，巨大的阴影随着他的动作重新覆盖了桌面。
他透过氧气面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嘶嘶声格外清晰。
然后，他用一种斩断所有犹豫、尘埃落定的口吻，清晰地说道：
“你被录取了，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吧。通知书会很快发下来的。”
短短几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铡刀落下，结束了这场充斥着威胁、力量展示、震撼与沉默的“面试”。
所谓的“闹剧”，在少年体内沉睡的、足以焚尽万物的君王之焰面前，戛然而止。
“还有，请跟我解释一下。那位在高架出口的录像中，与你同行的少年。”
楚子航猛然抬头，眼底浮现了熔岩般的金色。
“你们想干什么？”
“.......这可不是儿戏，孩子。不稳定的血统将会被扼杀在摇篮。”
“.........他......”
“诺玛，停止监测，并把刚刚的谈话内容全部删除。”
“好的，施耐德教授。”
“现在我们可以再继续聊聊了吗？”
沉默再次包围的审讯室。
楚子航觉得，或许，他不该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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