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暗房的窗户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只在墙角留了个透气的小孔，冷风从孔里钻进来，带着外面的雾气，吹动着悬在半空的红烛。张岩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镊子，正把刚拍的底片放进显影液里，红色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幅诡异的油画。
林小满蹲在旁边，帮他整理洗好的照片。照片上的难民大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只有偶尔拍到孩子时，画面里才会有丝微弱的光亮。“张老师，你看这张。”她举起一张照片，上面是个老太太正把最后一块窝头塞进孙子嘴里，自己舔着干裂的嘴唇，“能看清她的皱纹。”
张岩点点头，咳嗽了两声，胸口的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他从药箱里拿出片止痛药，就着冷开水咽下去——这是校医给的，说是能缓解疼痛，却让他总觉得头晕乎乎的。“把那张登记台的底片递给我。”他指了指旁边的铁盒，“我看看能不能洗清楚。”
林小满从铁盒里拿出底片，在红烛下晃了晃。底片上是白薇核对名单的侧影，阳光从窗户缝里照进来，在她头发上投下道金边，画面边缘却有些模糊的黑影，像是有人在窗外窥探。“好像有个人影。”她把底片递给张岩。
张岩把底片放进显影液里，用镊子轻轻晃动。随着时间的推移，画面越来越清晰——确实有个人影在窗外，穿着灰布棉袄，正踮着脚往里面看，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是他！”林小满低呼一声，“是那个跟踪白薇姐的刘二柱！”
张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把底片捞出来，放进清水里冲洗，眼神锐利如刀。这个刘二柱不仅跟踪白薇，还在窥探他们的工作，显然是冲着这些照片来的。他想起程锦年说的，松本想要的是胶片，看来他们己经找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呼”的一声，红烛的火苗猛地晃了晃，被风吹灭了。暗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显影液盆里还泛着微弱的红光。
“谁？”张岩厉声喝道，手下意识地摸向旁边的相机包——里面不仅有底片，还有把老周给的短刀。
黑暗中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进来，鞋底蹭过地面的灰尘，发出“沙沙”的轻响。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刺耳——是刀刃出鞘的声音！
林小满吓得屏住呼吸，摸索着抓住张岩的衣角，指尖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她想起张岩教她的，遇到危险时要冷静，可此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撞碎肋骨。
“别躲了，出来吧。”张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镇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那些底片不在这儿。”他故意拖延时间，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判断着对方的位置。
黑暗中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声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张岩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日军特供的那种香烟，和林小满在芦苇丛里捡到的一样。
“把底片交出来，饶你不死。”对方用生硬的中文说，声音里带着威胁。
张岩突然笑了，笑声在狭小的暗房里回荡：“你觉得我会信吗？”他悄悄推了林小满一把，用极低的声音说，“从后面的窗户走，去找程锦年。”
林小满摇摇头，手指在黑暗中摸到了旁边的显影液盆。她想起老周说过，显影液里有硝酸银，腐蚀性很强。她悄悄端起盆子，屏住呼吸，等待着时机。
对方似乎失去了耐心，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张岩能感觉到刀尖的寒气己经逼到眼前，他猛地往旁边一扑，同时大喊：“小满，泼！”
林小满想也没想，将整盆显影液朝脚步声的方向泼了过去。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是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显然是对方被泼中了眼睛。
“快跑！”张岩拉起林小满，跌跌撞撞地往门口冲。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还有相机被碰倒的“哐当”声。
冲出暗房时，刚好遇到巡逻的安全区守卫。“里面有特务！”张岩大喊，指着暗房的方向，“他有刀！”
守卫们举着枪冲进去，很快里面就传来搏斗的声音和枪声。程锦年和白薇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张岩和林小满浑身是汗，才松了口气。“没事吧？”
张岩摇摇头，胸口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冲撞裂开了，血浸透了绷带。“底片没事，我藏在暗房的夹层里了。”他看着暗房的方向，眼神凝重，“但他们己经找到这里了，我们得尽快把底片转移出去。”
红烛重新点燃，照亮了暗房里的狼藉。地上有滩血迹，混着显影液的银色，像幅诡异的画。守卫们拖着一个被绑起来的男人走出来，正是刘二柱，他的眼睛被腐蚀得通红，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拉贝闻讯赶来，看着被押走的刘二柱，脸色铁青。“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们的渗透能力。”他对程锦年说，“地图绘制得怎么样了？我们需要尽快把重要的底片送到国际委员会的仓库，那里有防爆保险柜。”
程锦年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绘制了一半的地图。烛光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这些人，不仅要夺走无辜者的生命，还要销毁他们存在过的证据，何其歹毒。
林小满紧紧攥着相机，刚才在黑暗中摸到的刀刃寒气，似乎还停留在指尖。她看着暗房里散落的照片，突然明白了张岩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保护这些底片——因为这是对抗黑暗的唯一武器，是让真相不至于被永远掩埋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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