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下午,林小满在地下室的角落摸索时,手指突然触到了一片光滑的木头。她心里一动,借着从废墟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扒开堆积的碎石和砖块,一架破损的立式钢琴渐渐露出了轮廓。
钢琴的漆皮己经大部分剥落,露出里面泛黄的木头,琴盖歪斜地挂着,几条琴弦断了,像垂落的发丝。琴键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有些键上还沾着己经发黑的血渍,触目惊心。
“这里怎么会有钢琴?”林小满惊讶地喃喃自语。她轻轻按下一个琴键,钢琴发出嘶哑的“咚”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别碰!”程锦年立刻走了过来,警惕地看向地下室入口,“声音会引来敌人的!”
林小满却像没听见似的,手指拂过琴键上的血渍,突然想起了青浦教会学校的钢琴教室。父亲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母亲坐在旁边跟着哼唱,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那首《圣母颂》,就是父亲教她的第一首曲子。
“我就弹一小段。”林小满的声音带着恳求,眼睛里闪烁着程锦年从未见过的光芒,“就一段,不会有人听见的。”
白薇也走了过来,看着这架在战火中幸存的钢琴,眼神复杂。“让她弹吧。”她轻声对程锦年说,“这几天她一首没笑过,或许……或许音乐能让她好受点。”
程锦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走到地下室入口,透过门缝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快点,就一段。”
林小满感激地看了白薇一眼,坐在钢琴前的破椅子上。她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灵魂。
《圣母颂》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因为琴弦受损,琴声有些走调,还带着嘶哑的杂音,却异常动人。那旋律像条温柔的河,流过地下室的黑暗和阴冷,流过每个人心里的伤痛和恐惧,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宁静。
林小满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青浦的钢琴教室。父亲在微笑,母亲在哼唱,窗外的樱花落了一地,像雪一样。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血渍和灰尘沾满了指尖,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专注。
白薇靠在墙上,听着琴声,眼角渐渐了。她想起了上海百乐门的舞台,想起了聚光灯下的掌声,想起了那些穿着华服的日子。可那些繁华,在这一刻的琴声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程锦年站在入口处,听着身后的琴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些。他看着外面断壁残垣间偶尔飞过的乌鸦,突然觉得这琴声像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和外面的残酷世界隔离开来,带来了片刻的安宁。
张岩在昏迷中似乎也被琴声唤醒了,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跟着哼唱。脸上的潮红退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林小满弹到最动情处,手指用力按下琴键,一根断弦突然崩了出来,“啪”地一声打在琴盖上,琴声戛然而止。
地下室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每个人的呼吸声。
林小满愣了愣,看着崩断的琴弦,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她不是因为琴弦断了而哭,是因为那短暂的美好被打破了,是因为她知道,琴声结束后,他们依旧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就在这时,程锦年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听见了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外面有脚步声!”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地下室入口的门缝里,能看见几双军靴出现在教堂门口,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格外刺耳,一步步逼近。
“刚才是什么声音?”一个粗哑的日语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腔调。
“好像是钢琴声,从里面传出来的。”另一个声音回答。
“搜!”
军靴声越来越近,己经到了地下室入口的上方。程锦年能听见日军用枪托敲击地面的声音,似乎在寻找入口。
林小满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琴键上的血渍,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是她的琴声,把敌人引来了!
白薇一把将她拉到角落,用身体护住她。程锦年则握紧了藏在怀里的短刀,眼神锐利如刀,盯着入口的方向。张岩虽然还没完全清醒,却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紧紧抱着相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日军的脚步声在上面徘徊着,偶尔传来几句日语的交谈,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他们紧绷的神经上。
林小满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仿佛又听见了老周的笑声,看见他冲出门时的背影。如果这次他们能活下来,她再也不会任性了,再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情感,让大家陷入危险之中。
军靴声在入口上方停了下来,似乎有人发现了什么。程锦年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泛白,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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