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个地下室入口！”日军的喊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撬棍撬动木板的“嘎吱”声。
程锦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回头看了一眼白薇和林小满，又看了看昏迷的张岩，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你们躲到钢琴后面，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他握紧短刀，“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白薇立刻抓住他的胳膊，“你出去就是送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时间了！”程锦年甩开她的手，声音急促，“照顾好他们，还有那些底片！”
就在这时，老周突然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他刚才一首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谁也没注意到他。此刻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异常平静。“你们都别动。”他说，“我去。”
“周叔！”林小满惊呼出声，“你不能去！”
老周笑了笑，走到地下室的另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件沾着血的神父袍——是从教堂死去的神父身上脱下来的。他脱下自己的棉袄，换上神父袍，又捡起地上一本被炸毁的《圣经》，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我这戏服改的神父袍，还没真正派上用场呢。”老周整理着袍领，动作从容得不像要去赴死，“你们忘了？我可是演过神父的，装得像不像？”
程锦年看着他，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老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年纪最大，身手也不如程锦年灵活，他觉得自己是最合适的人选。
“周叔……”
“别废话了。”老周打断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彩盒，塞到林小满手里，“这个你拿着，说不定以后用得上。”他又看了看白薇，“照顾好孩子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程锦年身上，“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头顶的木板被撬开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柱刺了进来，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里面的人出来！”日军的喊叫声响起，带着威胁的腔调。
老周深吸一口气，抓起《圣经》，猛地推开程锦年，朝着入口的方向跑去。“别开枪！我是神父！”他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大喊着，声音洪亮，“这里是神圣的场所，你们不能进来！”
日军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冲出来一个神父，愣了一下。手电筒的光柱落在老周身上，照亮了他身上的神父袍和手里的《圣经》。
“神父？”一个日军士兵疑惑地说，“这里怎么会有神父？”
“我一首在这里祈祷，为死去的灵魂祈祷。”老周故意放慢脚步，用日语夹杂着几句拉丁语说道，试图拖延时间，“你们不能在这里动武，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趁着日军犹豫的瞬间，老周突然转身，朝着教堂后面的小巷跑去。“这里危险，快跟我来！”他故意大喊着，像是在引导什么人，把日军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站住！”日军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枪声随即响起。
“砰！砰！砰！”
枪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地下室每个人的心上。林小满吓得捂住耳朵，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白薇紧紧抱着她，身体也在不住地发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程锦年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他能听见老周的惨叫声，听见日军的狂笑和怒骂，听见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地下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张岩粗重的呼吸声，和林小满压抑的呜咽声。
过了很久，程锦年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布满了血丝。“我们得走了。”他声音沙哑，“老周用命给我们换的时间，不能浪费。”
白薇点点头，擦干眼泪，扶着张岩站起来。林小满却依旧蹲在地上，抱着老周给她的油彩盒，像抱着唯一的希望。
“小满，走了。”程锦年走过去，轻轻拉她的胳膊。
林小满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周叔他……他还能活下来吗？”她哽咽着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程锦年看着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骗她说“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跟上。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白薇突然发现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木箱——是老周的道具箱。箱子的锁扣开了，里面的油彩罐和毛刷散落出来，最上面放着一套完整的京剧脸谱，有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还有黑脸的张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又带着一种悲壮的色彩。
“这是……”白薇拿起一个脸谱，面具上的油彩己经有些剥落，却依旧能看出精致的做工。
“是老周特意留下的。”程锦年的声音低沉，“他知道我们以后还需要伪装。”
林小满看着那些脸谱，突然想起老周给她画“哑巴男孩”妆时的样子，想起他说“三分像，七分韵”时的得意。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脸谱上，晕开了一小片油彩。
程锦年把脸谱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背在身上。“我们从暗道走。”他指着地下室角落的一块松动的石板，“刚才我检查过，下面有个通往后街的暗道。”
他撬开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我先下去探路，你们跟上。”
程锦年钻进洞口，消失在黑暗中。白薇扶着张岩，林小满紧紧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那个油彩盒。
地下室里只剩下那架破损的钢琴，和琴键上未干的血渍。阳光从废墟的缝隙中照进来，落在琴键上，像给这残酷的离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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