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警官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越野,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咆哮着碾过坑洼的土路,把颠簸的力道狠狠砸进我的骨头缝里。每一次剧烈的摇晃,后腰那块被强行“堵”住的烙印就像被钝器重击,冰冷的滞涩感下是蠢蠢欲动的撕裂剧痛,提醒着我里面关着个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怪物。沈默蜷在后排,头歪在车窗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眉头紧锁,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李医生临时给他挂上的便携式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和波形勉强维持在危险的临界点上,像风中残烛。
车窗外,景色在飞速倒退中变得荒凉、陌生。城市的高楼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越来越陡峭、越来越阴沉的墨绿色山峦。参天古木扭曲的枝干在灰蒙蒙的天幕下伸展,如同鬼爪。空气变得潮湿粘稠,带着一股浓郁的、腐朽的泥土和烂叶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腻——和医院里周显仁留下的纸灰气味如出一辙。
越深入这片被遗忘的山岭,我后腰的烙印就越不安分。那种冰冷的搏动不再是单纯的疼痛,更像是一种……**呼唤**?一种来自大地深处的、粘稠恶意的共鸣。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我的神经,试图将我的意识拖向某个黑暗的源头。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用疼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副驾上的赵警官,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死死盯着前方蜿蜒、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如同泥潭——残存的职业本能,对超自然现实的巨大恐惧,对沈默生命流逝的焦急,还有对我这个“不稳定因素”最深的戒备。自从我后腰那东西差点破体而出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再没真正放松过,仿佛我随时会变成择人而噬的凶兽。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得能拧出水来。只有引擎的嘶吼、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以及沈默越来越粗重、越来越不规律的呼吸声。
“还有……多远?”我哑着嗓子问,声音在颠簸中断断续续。后腰的冰冷搏动又一次加剧,像有根冰锥在里面搅动。
赵警官没回头,声音干涩紧绷:“地图显示……翻过前面那个垭口……就是……鸦鸣山……外围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坚持住……快到了……”
快到了?沈默还能坚持多久?我体内的东西还能被压制多久?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车子吃力地爬上一个陡坡,前方山坳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时——
“嗬……呃……”
后排的沈默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抽气声!监测仪刺耳的警报瞬间撕裂了车内的死寂!屏幕上,代表心率的那条线疯狂地向下俯冲,血压数值也断崖式下跌!
“沈默!”李医生失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去检查他的颈动脉。
“停车!”赵警官猛踩刹车,越野车在土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扬起漫天尘土。
车还没停稳,赵警官就解开安全带,扑向后排。他一把掀开盖在沈默身上的毯子。沈默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不是那种肌肉痉挛,而是一种诡异的、仿佛被无形力量强行扭曲的抖动!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额头上青筋暴起,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涌出,浸湿了鬓角。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声音。
“怎么回事?!”赵警官急吼,试图按住沈默抽搐的肩膀,却感觉那身体绷紧得像块石头,力量大得惊人。
“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原因不明!像是……神经性的全面崩溃!”李医生声音都变了调,拿出随身携带的强心针剂,手却抖得厉害。
我捂着后腰,那里传来的冰冷搏动,在沈默抽搐的瞬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强度!一种强烈的、带着贪婪的兴奋感,顺着那搏动冲上我的脑海——*他快死了!他的生命精华……快!吞噬他!完成最后的连接!*
“不!”我痛苦地低吼,试图抵抗那冰冷的意念。
就在这时,沈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但那绝不是清醒的眼神!
他的瞳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扩散、放大,眼白部分迅速被一种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漆黑浸染!整双眼睛,瞬间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黑洞!一股阴冷、怨毒、带着浓重血腥和腐朽气息的恐怖威压,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嗬……嗬……”非人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猛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枯瘦、苍白,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像蚯蚓般蠕动凸起,指甲变得尖利乌黑,带着一种不祥的死气,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抓向离他最近的李医生的脖子!
“小心!”赵警官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开了吓傻的李医生!
噗嗤!
沈默那只鬼爪般的手,狠狠抓在了赵警官用来格挡的前臂上!锋利的指甲瞬间撕裂了警服布料,深深嵌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
“呃!”赵警官闷哼一声,剧痛让他脸色煞白,但他另一只手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沈默那只行凶的手腕!入手的感觉冰冷僵硬,如同抓住了一块寒铁!
“沈默!醒醒!”赵警官怒吼,试图用疼痛唤醒他。
但沈默(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东西)毫无反应,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眸转向赵警官,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恶意的笑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怪笑。他的力量大得惊人,枯瘦的手臂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竟然推得赵警官这个壮硕的汉子一个趔趄!
“他被……控制了?!”李医生在地,惊恐地看着那双完全漆黑的、非人的眼睛。
不是控制!我后腰的烙印在疯狂尖叫——是侵蚀!是“巢”核心的力量,在他濒死的虚弱时刻,通过我们之间那该死的“锁钥之盟”的通道,强行灌入了他的身体!他要被转化成……傀儡!或者更糟的东西!
“赵……警官……”沈默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那声音忽高忽低,夹杂着非人的嘶嘶声,像是两个意识在激烈争夺着声带,“……杀……杀了我……快……在……它……彻底……占据……之前……”
“闭嘴!”赵警官目眦欲裂,死死压制着沈默那只鬼爪,手臂上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沈默枯瘦的手,“撑住!沈默!想想你父亲!想想那把匕首!”
提到“父亲”和“匕首”,沈默脸上那扭曲的恶意笑容似乎僵滞了一瞬,漆黑的眼眸深处,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挣扎的光芒。
“匕……首……”他艰难地重复着,那点挣扎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被周围浓重的黑暗吞没。
机会!唯一的破绽!
我忍着后腰烙印疯狂的尖叫和撕裂般的剧痛,猛地扑到前排,一把抓起赵警官放在驾驶座旁边、用布裹着的证物袋!里面是那张残缺染血的老照片!我粗暴地撕开证物袋,将照片抽出来,看也不看,凭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本能,狠狠地将照片背面——那个带着暗红印记的“钥匙孔”图案——猛地按在了沈默的额头上!
“沈默!看着它!那是你爸!”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照片背面粗糙的纹理和冰冷的血迹紧贴沈默滚烫的额头。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带着泥土硝烟气息的淡金色光芒,再次从照片背面那个不起眼的“钥匙孔”印记上爆发出来!光芒很弱,远不如之前在病房里那次强烈,仿佛随时会熄灭。但这光芒出现的瞬间——
“呃啊啊啊——!!!”
沈默口中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声音里充满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痛苦——一种是肉体被灼烧的剧痛,另一种则是某种阴冷存在被强行驱逐、撕裂的愤怒尖啸!
他额头上被照片按住的地方,皮肤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缕缕诡异的黑烟!那双完全漆黑的眼眸剧烈地颤抖、收缩,如同沸腾的墨汁!他枯瘦手臂上暴起的青黑色血管疯狂地蠕动,仿佛有活物在里面挣扎!他整个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弹跳、抽搐!
压制他的赵警官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地掀开,重重撞在车门上!
沈默猛地坐首了身体!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他额头上被照片按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边缘焦黑的圆形印记,正中央正是那个小小的暗红点。那印记周围的皮肤下,残留的青黑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露出原本苍白的底色。
他眼中的漆黑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露出布满血丝、充满无尽痛苦和疲惫的眼白。瞳孔剧烈地收缩又放大,终于艰难地聚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剧痛。
“爸……”他望着车顶,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字,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仿佛在刚才那濒临彻底沉沦的黑暗深渊里,他短暂地触碰到了父亲残留的、守护的意念。
照片从我手中滑落,掉在车厢地板上。照片背面那个“钥匙孔”印记,颜色似乎更加暗淡了一些。我在座椅上,后腰的烙印因为刚才的爆发和沈默体内“巢”力量的暂时退却,搏动减弱了许多,但那种沉重的冰冷和被窥视感丝毫未减。
赵警官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自己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默,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沈默?沈默!你怎么样?!”
沈默剧烈地喘息着,眼神一点点恢复清明,但那清明里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死气。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赵警官流血的手臂,扫过地上那张救了他一命的染血照片,最后,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感激,有深深的忧虑,还有一种……洞悉了某种更残酷真相的冰冷绝望。
“没……时间了……”他声音微弱,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里积血的呼噜声,“它……在我体内……留下了‘种子’……下一次……我撑不住……”他的目光移向车窗外,前方山坳的轮廓在薄雾中越来越清晰,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如同实质般从那里弥漫过来。
“鸦鸣山……就在前面……”沈默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像回光返照,“钥匙……在血里……苏晚……准备好……你的……烙印……是‘锁’……也是……唯一的‘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这一次,连监测仪上的波动都微弱得几乎要变成一条首线。
赵警官脸色铁青,眼神在昏迷的沈默、我后腰的位置、车窗外那座死寂的山峦之间来回扫视。他撕下自己染血的警服袖子,胡乱地缠住手臂的伤口,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张沾着沈默额头印记和更多血迹的老照片,小心翼翼地重新裹好,塞进贴身的衣袋。然后,他坐回驾驶座,发动了引擎。越野车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
“坐稳。”赵警官的声音冰冷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进山。”
车子碾过最后一段土路,冲进了前方被浓重山雾和参天古木笼罩的幽暗垭口。光线瞬间黯淡下来,仿佛从一个世界驶入了另一个世界。腐朽潮湿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车灯的光柱在浓雾中只能照出几米远,如同在粘稠的墨汁里挣扎。死寂的山林中,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我们压抑的呼吸声。
诅咒之地,鸦鸣山,到了。
而沈默那句如同谶语般的低语,在我耳边冰冷地回荡——“钥匙……在血里……” 我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衣服按向后腰。指尖触碰到烙印的瞬间,一股冰冷尖锐的悸动传来。这一次,在那冰冷符文的中央,我清晰地“感觉”到,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凹痕**?像是一个……等待插入的孔洞?
后腰的烙印,在鸦鸣山死寂的雾霭中,无声地搏动,如同等待归巢的黑暗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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