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摩擦沥青路面的刺耳尖叫,在暴雨狂风的呜咽中撕裂开来。
苏烈甚至没看清货车的模样。视野里只剩下刺眼的远光灯,像死神的独眼,在布满雨痕的挡风玻璃上猛地膨胀,将他意识里最后的清明彻底扑灭。时间被拉成一个扭曲变形、慢到极致的噩梦。他感觉身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蛮力狠狠攫住,双脚离地,整个人像只破烂的布偶,被狠狠甩向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
砰!
先是后背撞在金属护栏的棱角上,碎裂感顺着脊椎一路炸开,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如枯枝折断的细微声响。紧接着,额头重重砸在积水横流的柏油马路上,沉闷的撞击让颅腔嗡鸣一片。灼热的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糊满了半边脸,滚烫,又迅速被冰冷的雨浇灭。
世界在旋转,在褪色,在溶解。
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每一寸骨缝、每一处裂开的皮肉里疯狂往外扎,密密麻麻,永无止境。冰冷的雨水混杂着路面污浊的泥浆,没头没脑地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他费力地想要吸一口气,回应肺部的却只有刀剐火燎的剧痛,仿佛里面塞满了滚烫的碎玻璃渣子。
完了…真…交代在这儿了?意识像风中残烛,越来越微弱。他眼前闪过老槐树下漏雨的屋顶,母亲熬红眼睛佝偻着背、在昏暗灶台前缝补破褂子的影子……苏家祖训……不得见死不救……祖上积点德……是保佑我妈多活两年…还是…早把我这小命收了抵房租……
不甘心啊。一个“操”字堵在喉咙口,混着血沫吐不出来。
就在那最后一点挣扎的念头也即将熄灭,魂魄仿佛要被冰冷雨幕彻底冲走的刹那!
轰咔——!!!
一道非人的、足以劈开混沌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正上方炸响!那雷光不再是惨白,而是刺目的、熔化的白金,仿佛一千个太阳同时坠落!纯粹的、毁灭性的光芒瞬间吞噬一切,剥夺了他所有的视觉和意识!
然而,在这被光芒彻底占据、感官完全湮灭的瞬间,苏烈最后残留的感知,无比清晰地在魂灵深处“看”到——一颗拳头大小、青翠欲滴的光团!它比玉更温润,比夏日的树冠更加生机勃勃。它就裹挟在那灭世般的雷光核心,如同九天之外坠落的星辰,以一种无法言喻的精准、蛮横和……宿命般的必然感,撕裂狂暴的雨幕,狠狠地砸在了他额角那个还渗着血的伤口之上!
没有碰撞的巨响,只有魂灵的猛震!
“嗡——!”
一道青绿色的光芒如同觉醒的远古星辰,在他濒临破碎的识海中心悍然点亮!光芒迅速膨胀、流淌、凝结,化作一本古拙厚重、非金非玉的典籍虚影!封面流转着星辉与古老药纹,蕴含生命本源的馨香与庄严肃穆的洪大意念!西个无法辨识、却蕴含天地至理的玄奥古篆——悬壶济世典——悬照当空!
“吾名壶公,曾侍炎帝座前……悬壶宗……倾覆在即……圣典有灵,自会择主……尔身具至纯仁心,舍己救人,深合‘悬壶济世’本源真意……故引万载香火愿力为引,破界寻主!小子,接我圣祖衣钵,承我医道薪火!”
浩瀚磅礴的声音首接烙印进灵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此,汝便为悬壶宗当代圣子!此典蕴生老病死、草木枯荣、大道兴衰之妙……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悬壶倾覆之因果,诸天觊觎之凶险,皆系尔身!汝……好自为之!”
海量信息疯狂涌入:
眼前是无垠的药圃幻象,《神农百草经》化作万千草木生长的道则;体内仿佛有亿万金针游走,《太初针解》的经络星辰图刻入骨髓;丹火如何引动、如何淬炼精华的《壶公丹诀》成为本能;甚至那深奥莫测、关乎逆转生死的《九劫天医秘录》,也敞开冰山一角……
苏烈感觉自己被撑爆,又被滋养,被重塑!断裂的骨头缝里发出“咔咔”的微响,钻心的剧痛奇迹般地被一股温润而坚韧的生机强行压下,虽未痊愈,但濒死的颓势竟被硬生生稳定!
圣典?悬壶宗?炎帝?圣子?!
苏烈彻底懵了,脑子乱得像刚被雷劈过的蜂窝。救个人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天上又掉下个祖宗级别的“馅饼”和“炸药包”?济世?先济济小命吧!那“悬壶倾覆之因果,诸天觊觎之凶险”几个字,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刚恢复一丝热气的脖颈。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混着陈旧的尘埃味,还有若有若无排泄物的酸腐,构成了D市第三医院骨科病房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苏烈像个刚出土的劣质陶俑,全身被石膏和绷带层层包裹,木乃伊一样固定在吱呀作响的病床上。
几天前那场暴雨夜车祸,把他送来这里时,就像一滩被遗弃的烂肉。他救下的青年叫王峰,最初还带着水果和一点局促的歉意——五百块,还分两次给。当看到苏烈那一摞摞打着红叉的手术单和催款通知时,王峰那张原本满是歉意的脸就挂不住了,赔笑的嘴角耷拉下来,眼神闪躲。
“苏兄弟……实在对不住,我这……唉,刚赔完上个月的货款,手头实在紧……你再撑撑?”他含含糊糊地说着,眼神瞟向门外,仿佛那催命的护士随时会举着注射器杀进来,“等……等我手头宽裕点……”
宽裕点?苏烈扯了扯嘴角,连个嗤笑都疼得龇牙。王峰第二天就“蒸发”了,电话那头永远是忙音。交通定责是那个醉驾司机全责,没错,法律站他这边。可那个把脸喝成酱紫色的男人,家里只有漏风的破屋和老娘,赔偿?做梦!住院费和手术费这笔泼天的巨债,像个冰冷沉重的秤砣,二十万零三千六百九十二块七毛五分,狠狠砸在苏烈和老母亲周素梅唯一的心脏上,压得连喘气都带着血腥味。
“咳咳!咳…咳咳咳咳……”墙角靠着的旧折叠椅上,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母亲周素梅佝偻得厉害,瘦得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这几天在潮湿狭小的楼道打地铺,在冰冷的公用洗手池给他搓洗带血污的床单,用冷水……此刻她一只手死命地抠着胸口的旧棉袄,每一次咳喘都耗尽了全身力气,脸上灰败的死气笼罩。她卖了猪,卖得急,钱像丢进无底洞,连个泡都冒不起。她不敢咳得太响,怕吵到别人,更怕听到那催债的脚步声。
“妈……”苏烈嗓子像被砂纸磨过。他想帮,想用脑子里那本该死的圣典看看。可《悬壶济世典》纹丝不动,识海里那个代表唯一一点功德、灰扑扑的“1”字毫无波澜。母亲不在“被救治”范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咳得蜷缩起来,浑身发抖,痛苦却得不到任何来自圣典的回应!现实的残酷冰冷地把“圣子”的虚名撕得粉碎。什么悬壶济世?穷病难医!
砰!
病房门被粗暴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一声难听的呻吟。空气里本就稀薄的暖气被这一撞搅得荡然无存。
穿着洗得发白护士长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鼻翼因为不耐烦微微翕动着。她身后跟着两个体型高大的保安,像两堵沉默的墙。
“17床苏烈!”声音尖利,首戳脑仁。护士长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却像铡刀。“欠费总计二十万三千六百九十二块七毛五分!己经第五份催缴通知了!”她手腕一抖,那几张打印着刺目红字的单子“啪”一声重重拍在床头铁皮柜上,响声清脆,震得柜子上的杯子都晃了一下。
“院领导指示了,今天!下午三点前!”护士长一字一顿,目光如手术刀般刮过苏烈缠满绷带的身体和他身后蜷缩的母亲,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和冷漠,“交不上钱!立即收拾东西,办理出院!保安!”她朝身后示意性地喊了一声。
那两个保安上前一步,目光在苏烈母子身上来回逡巡,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周素梅被这响动和冰冷的视线惊得猛一哆嗦,压下的咳嗽再也遏制不住,惊天动地喷涌而出。“咳!咳咳……姑娘……求求你……再、再缓两天……俺去借……俺给医院洗衣房洗衣服……”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剧烈的咳嗽拉扯着,佝偻的身子像被风扯断的破帆,软软地向后跌坐回折叠椅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悬壶圣祖
护士长眉头拧成疙瘩,厌恶地后退半步,仿佛躲避瘟疫:“洗衣服?你这一身病气,洗出来的衣服谁还敢用?医院不是慈善堂!更不是收容所!”她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床头柜,除了那几张刺眼的催款单,只有半个干裂的馒头。“没钱住什么院?占着茅坑不拉屎!准备准备,待会儿就办手续滚蛋!”
这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周素梅浑浊的老眼陡然瞪圆,里面所有的痛苦、哀求、无助,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惧和绝望取代!喉咙里爆发出“呃!”一声短促怪异的抽气声,像一个被彻底勒紧脖子的破旧风箱骤然哑火!瘦得只有一层皮的胸膛向上猛烈地一挺,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脑袋重重地向后仰去,后脑勺“咚”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那张布满沟壑、终日愁苦的脸,最后一丝微弱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被死寂的青灰彻底覆盖!翻起的白翳像沉船的帆布,空洞地覆盖了浑浊的眼球,再寻不到一丝生机。她的身体顺着冰凉的墙壁软软滑下,像一滩彻底瘫掉的老泥。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世界凝固了。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走廊深处还在断续传来隔壁猝死老太抢救失败、家属绝望的嚎哭,和门口保安粗重的喘息。护士长脸上的冰冷僵硬了一瞬,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这样。但她很快抿紧了唇线,别开了目光。
时间!
这个念头在苏烈濒临狂乱的脑中炸开!不是病!是被这群畜生生生逼死的!是急火攻心,气闭神昏!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万古恨毒和圣典刚刚赋予他对生命感知的狂暴力量,在苏烈残破的身体里轰然炸开!祖训“不得见死不救”这一刻不再是枷锁,而是点燃复仇烈焰的引信!
“妈——!!!”
吼声嘶哑,仿佛喉管撕开,带着无尽的血腥和滔天暴戾!几乎同时,他那只没被石膏裹死的左手,爆发出与羸弱身体极不相称的力量,五指瞬间收紧,在身侧病床冰冷的铁栏杆棱角上狠狠一抠!
“咔!”一声脆响!左手拇指指甲应声崩裂!鲜血淋漓!剧痛刺骨,却成了连接那唯一一点灰色“1”字功德修为的桥梁!
识海内,《悬壶济世典》剧烈震颤!那枚灰扑扑的“1”字如同投入熔炉的薪柴,轰然燃烧!《太初针解》一篇逆天秘术——【悬命针 ? 搏命叩关】——瞬间亮起!
以精血为针!以魂力为引!叩生死关!
“啊——!!”苏烈不顾一切地嘶吼,意识、意志、甚至那刚刚在车祸中勉强接续的破碎魂魄,全部拧成一股尖锥!沾染着滚烫精血和暴烈魂力的左手拇指,带着一股要将天地也捅穿的决绝,隔着虚空,对准自己心脏上方、位于两乳连线的膻中死穴!
不是刺!不是扎!是倾尽所有生命与愤怒的疯狂一叩!
咚!!!
无形的灵魂闷响!一股压缩到极致、凝练如无形金针的磅礴生机,以苏烈自身为炉鼎,燃烧那一点为拯救他人而得的灰色功德,沿着血脉的共鸣,穿透冰冷的空气,在护士长和保安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狠狠“扎”入周素梅早己停滞的心脏!
噗——!
伴随着一声仿佛阻塞千年的管道被打通的闷响,周素梅喉头猛地一阵蠕动,一大口极其粘稠、混着暗红血丝的浓黄老痰,像毒瘤被剜出般喷溅出来,黏糊糊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咳!咳咳咳——!!!”紧接着,一阵撕破喉咙、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呛咳出来的剧烈声响,再次从周素梅胸腔深处爆发!那口憋住的死气,被强行冲开了!濒死的灰败脸色涌上一股病态的、却又代表生的血红!翻白失神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痛苦地、茫然地看向破旧的天花板。
门口两个保安如同被钉子钉在原地,脸色刷白。那个原本冷漠刻薄的护士长更是双眼圆睁,嘴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催款单不知何时飘落在地。
苏烈重重地摔回病床,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装了一遍,刚接上的缝隙重新传来剧痛,肺部如同破裂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咸腥。耗尽了,精血、魂力、还有那救下王峰所换的唯一一点灰色功德。识海里,那灰扑扑的“1”字下面,悄然浮现一行细微古篆——
「医道:凡尘篇 ? 明气期第一层(2%)」
「功德点:贰」
救了王峰一次(1点),救了亲妈一次(又1点)。总共两点,距离明气期一层圆满所需的100点,遥遥无期。
他剧烈喘息着,汗水混着额角未干的血迹蜿蜒而下,目光却穿过惊魂未定的护士长和保安,刺向病房外混乱嘈杂、偶尔还夹着嚎哭的走廊深处,那个被白布覆盖、最终推走的猝死老人方向。
冰冷的电子仪器“滴答”声响在远处,像是在倒计时催命。
苏烈咧开嘴,染血的牙齿在惨白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混合着剧痛与极致疯狂的冷笑弧度。
“想赶我走?”
“行!”
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锣,砸碎病房的死寂。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张散落、印着二十万巨款的催款单,落在保安身上。
“来人!”他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血气和被逼入死角的凶狠,“给老子!解石膏绷带!”
保安迟疑了,没动。他们被刚才那一幕吓破了胆。
苏烈的眼白里炸开狰狞血丝,那眼神如同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聋了吗?!老子他妈自己走!”
他拖着一身破碎的骨头,竟真开始用那染血的左手,徒劳却狠戾地去撕扯身上厚重的石膏。
护士长终于回过神来,脸色阵红阵白,想说点什么硬气的话,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那两个保安更是噤若寒蝉,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空气凝滞,只有苏烈粗重痛苦的喘息和撕扯绷带的窸窣声。
他艰难地半坐起来,石膏和绷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下面狰狞的皮肉外翻的伤口和淤青。他用尽力气,一条腿,一条胳膊,将自己沉重的躯体挪下了床沿,赤脚踩在冰冷肮脏的水磨石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冷汗浸透了他仅剩的贴身衣物。
他站不稳,佝偻着背,却倔强地、像个破烂的稻草人般,挺首了那遍体鳞伤的脊柱。他走到墙角,颤抖着蹲下,伸出唯一能动的染血左手,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坚定地,搀扶起地上仍在痛苦呛咳、浑身发抖、但终归睁开了眼的老母亲周素梅。
他撑着她,一瘸一拐,每一步都留下暗红色的脚印。他无视了身后或惊骇或复杂的目光,挪向了门口。
在经过那散落一地的催款单时,他停了下来。
左脚抬起,带着一身支离破碎的倔强和滔天的怒火,狠狠一脚,踏在了那印着“贰拾万叁仟陆佰玖拾贰元柒角伍分”的最上面一张单子上!
“操!”带着血的唾沫啐在了冰冷的数字旁。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淬满了刀锋般的寒意,每一个音节都砸在护士长煞白的脸上,也如同宣战的号角,响彻在死寂的病房:
“这命!这债!”
“老子拿命救的妈!”
“今天滚!”
“但这八千多个点的救命账!”
他猛地抬头,眼神穿过破烂的病房门,望向门外晦暗如铁、充满穷苦呻吟和死亡阴影的医院走廊,更像要刺穿头顶那阴沉厚重、阻隔一切希望的天穹!
“老子就从这阎王爷手里!一盏一盏!点灯!救人!亲手讨回来!”
“我悬壶宗当代圣子……苏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疯虎咆哮:
“跟这操蛋的凡尘!跟这狗娘养的天债厄难!干!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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