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刺骨的夜风，灌满住院部敞开的楼道出口，像无数把生锈的剃刀，刮在苏烈身上每一处的伤口。
他用唯一能使力的左臂，死死架住母亲周素梅瘦骨嶙峋的身躯。每一次挪动，断裂的臂骨便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母亲剧烈的呛咳和身体的抽搐，都牵扯着他破碎的脏腑，血气在喉间弥漫扩散。绷带在肩颈处松松垮垮地挂住破碎的石膏壳，勉强维持着支离破碎的平衡。脚下沾血的布鞋踩在冰冷湿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身体的极限和意志的顽强。
身后，病房门敞开着，催款单被风吹得微微掀动一角，露出狰狞的红色数字。护士长惨白的脸在灯光阴影下若隐若现，两个保安僵在门口，如同两尊被惊雷劈过的泥塑。
走廊深处，那个因心搏骤停被推走的老人病床区域，蒙上了肃杀的寂静，只有家属压抑的悲泣断断续续传来，如同鬼魂的呜咽。
冷风灌得更急。
“咳咳咳……咳咳……”周素梅的咳嗽似乎要把整个虚弱的肺腔都咳出来，身体在苏烈的搀扶下猛烈抖动，双腿更是软得像抽掉了骨头，几乎是被半拖半抱着前行。每一次剧烈的吸气，都带着破风箱特有的“嘶拉”杂音。
苏烈牙关紧咬，舌尖尝到了浓郁的铁锈腥味。视线有些模糊，额头撞伤的旧创又在隐隐渗血，混着汗水滑下。识海深处，那本黯淡无光的《悬壶济世典》纹丝不动，冰冷地嘲笑着他的狼狈。只有那个刚刚浮现的“医道：明气期第一层（2%）”和功德点“贰”，灼烫地烙印在他心头。
一点换一个妈，值！可还有八千三百九十八个点在阎王手里攥着！
活下去，救更多的人！这念头如同被淬火冷却的钢铁，冰冷而坚韧，支撑着他破碎的身体。
快！再快一点！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能容身喘息的角落！母亲的身体状况如同风中残烛，禁不起任何一丝折腾。
“让让！前面人让让！”
“快！急诊心内会诊！”
身后走廊转角，护士的呼喊伴随着金属轮子在光滑地面高速摩擦的刺耳噪音猛地爆响！一个移动担架车被推得如同脱缰野马，冲开稀稀拉拉的人群，在昏暗的廊灯下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推车的实习护士脸色煞白，眼里全是惊恐和汗水，只顾埋头往前冲！
方向，正对着刚从楼道口拐出、几乎丧失闪避能力的苏烈和周素梅！
刹那间，生死时速！
苏烈瞳孔骤缩！冰冷的危机感瞬间刺穿疲惫！他猛地用尽全力，腰身以一种超越极限、扭曲的角度强行拧转！右腿的伤处爆发出骨骼错位的剧痛，但这剧痛被他强行压下的嘶吼锁在喉咙深处！他用整个后背和完好的左臂作为缓冲垫，死死抱住母亲，悍然朝旁边的墙角撞去！
嘭！！
两人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墙角！苏烈的后脑勺在墙面上磕出一声闷响！眼前金芒炸裂，耳中嗡嗡作响，几乎失去意识。
呼——！
担架车几乎贴着他的腿侧呼啸而过！轮子的金属冷光刮过空气，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嘶……”
苏烈倒吸一口冷气，胸口痛得几乎炸开，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怀中的母亲周素梅被这剧烈的颠簸和撞击牵动，咳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发出令人心惊的“嗬嗬”拉锯声。
推车护士首到车冲过去十几米才反应过来，猛地刹住车，惊恐回头看向撞在墙角的两人。车床上，盖着白布的病人毫无动静。
“操！”旁边的走廊阴影里，一个刚点了烟的矮壮身影发出不耐烦的咒骂。那人穿着皱巴巴的夹克，胡茬凌乱，眼神凶戾。显然是被飞驰的担架车惊扰，香烟险些脱手，火星差点溅到身上。
苏烈费力地睁开剧痛的眼皮，目光扫过。劫后余生的心悸还未平复，他全部的感官都被刚才撞击时怀中母亲身体的异常反应牵动。母亲那短促而嘶哑的“嗬嗬”声，夹杂在痛苦的咳嗽里显得极其突兀。
不对！
《悬壶济世典》虽然没有反应，但传承信息赋予他的初步生命感知如同本能复苏！刚才撞墙的瞬间，他清晰感觉到母亲胸腔深处那几近堵塞的、宛如泥浆凝结的窒息感！
是外邪入体，内蕴痰热被寒气骤然激发！惊惧、寒气、撞击，数种诱因叠加，随时可能再次闭死气道心脉！
不能拖！
念头电光石火！苏烈右腿剧痛无法发力，悬壶圣祖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悬壶圣祖最新章节随便看！他竟凭着一种近乎野兽般匍匐的本能，用那只还能动的左臂将自己和母亲一点点蹭着墙角支撑起来！他靠墙勉强坐住，让母亲半倚着自己，面朝那个被护工暂时丢在走廊边、尚未被推走的第一辆猝死老人空床。这位置，恰好在凶戾矮壮男和急促喘息的推车护士视线交汇处。
时间！
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母亲痛苦憋闷的脸庞。右手！那只被石膏裹住、在墙角擦蹭时渗出更多鲜血的手掌！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它移动到身前，鲜血己将裹着的纱布浸透染红。五指用力分开，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全身的伤口发出无声的哀嚎。
不能等！也没有其他任何媒介！
苏烈猛地张嘴，在那沾满自己污血和泥泞的、包裹着断裂骨头的石膏指套上，狠狠一口咬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咬！
“咯嘣！”
石膏外壳破裂！鲜血淋漓的指尖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连带着指骨处伤口的剧痛瞬间提升到新的层级！但他需要这温热的新鲜血液！需要这点与自身生命相连的媒介！
“妈！看着我！”苏烈声音嘶哑变形，但穿透了母亲的痛苦喘息。
周素梅痛苦浑浊的眼球微微转动，似乎看到了苏烈嘴角沾染的石膏粉屑和他惨烈的指尖。一丝本能的、巨大的悲恸让她想伸手，却无力地垂下。
就这点空隙！
苏烈牙关紧咬，意识全部凝聚！《太初针解》中基础却重要的手法——点络导气——在识海中飞速闪动！他强忍着右臂断裂处的毁灭性剧痛，以那只鲜血淋漓的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作“针”！指尖沾着刚咬出的、混着石膏粉和泥尘、炽热的血！
他屏住呼吸，眼中只有母亲喉咙之下、胸骨之上的天突穴！那是通调气机的咽喉要冲！以指为针，以血为引！
“啊——！”一声压抑着无边痛楚和决绝的低吼从他胸腔爆发！他左手双指化作一道染血的残影，凝聚着所剩无几的残力，狠狠“点”向周素梅的天突穴！
不是刺！是引！是导！是破！
噗！
指尖精准地点在穴道！血珠瞬间被皮肤吸收，沾染上一点粘稠的痰涎。
周素梅身体剧颤！喉咙里被冰封般的浓痰瞬间松动！一股巨大的气流混杂着腥浊物，猛地从她胸腔内被挤压冲击出来！
“噗——咳！！！”
比之前更加惊天动地、近乎撕破胸腔的巨大呛咳爆发出来！一大口混合着血丝和黄绿浓痰的粘液喷溅而出，重重砸在身前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如同决堤的洪水，连绵不绝！但每一次咳嗽，都带着一种破冰般的畅快！窒息感潮水般褪去！灰败的脸上，那因为窒息产生的酱紫色迅速消散，虽然依旧是病态的苍白，但终究驱散了那层令人绝望的死气！浑浊的眼瞳里，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后，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
成功了！
苏烈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冷汗浸透全身，混杂着鲜血和污垢。点穴的左手无力垂下，指尖的血仍在滴落。极度的疲劳和失血的眩晕感一波波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识海深处，《悬壶济世典》封面那代表明气期一层的灰雾边缘，极其微弱地氤氲了一丝，连带着那“2%”的字样，悄然变成了“3%”。功德点依旧是“贰”。
没有新增点数。救治至亲，或是自保之举，显然不符合圣典冰冷的规则。
“嗬！”旁边不远处，那个凶戾胡茬的矮壮男人目睹了这短短十几秒内发生的一切。从差点被车撞飞，到母亲窒息咳血，再到这血淋淋的当空“一指”。他把吸到一半的烟狠狠按灭在墙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嘴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眼神里残留着凶悍，却也混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和好奇。
推担架车的护士更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惨烈却又诡异地“救回来”的一幕，嘴巴张了张，忘了言语。
苏烈靠在冰冷的墙角，喘息急促而混乱。汗水、血水、泥污混在一起，在他脸上身上勾勒出狼狈而狰狞的线条。
他猛地抬头！眼白里炸开的血丝如同蛛网！视线如同两把带血的锥子，骤然刺向那个把烟头按灭在墙上的矮壮男人！也扫过惊慌的护士，以及远处黑暗中那些或窥探或麻木的目光！
没有言语，没有愤怒的嘶吼。
那双眼睛，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尚未冷却的凶兽般的暴戾！还有一丝，近乎癫狂的渴望！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点数！下一个病人！
冰冷的医院走廊，沉浮着死亡的气息，还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此刻又多了一股无形的、如同炸药引信点燃的硝烟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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