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图书馆旧报刊区昏暗的角落里炸开，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血液。
“林晓同学，原来你在这里。”
他穿着那身象征“洁净”与“权威”的白大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关切”笑容，镜片后的目光却像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我，锁定了我身边那个扶着我的陌生男生，以及——我手中那张无法掩饰的、泛黄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纸条！
那张纸条，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指尖！上面那行绝望的、戛然而止的字迹——“救救我！他们给我喝的水是冷的！像冰！墙在流血！它在看着我！王老师是帮凶！陈——”——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让老师好找啊。” 陈老师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近，皮鞋踩在图书馆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叩击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的目光扫过阅览桌上摊开的、厚重的200X年报纸合订本，扫过我苍白如纸、泪痕未干的脸，最后，如同冰冷的镊子，精准地夹住了我手中那张泛黄的纸条。
“这是什么？” 他温和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伸出手，那只戴着象征“洁净”的白手套的手，不容抗拒地伸向那张纸条。
“不！” 我几乎是本能地尖叫出声，身体猛地向后缩，将纸条死死攥在手心，藏到身后！那是我唯一的证据！是十年前那个亡魂跨越时空递出的控诉！绝不能被他夺走！
“同学？” 扶住我的那个男生——他清澈明亮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和警惕，他下意识地侧身，将我微微护在身后，身体绷紧，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年轻猎豹。他看向陈老师，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这位老师，她好像很不舒服……”
“哦？” 陈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镜片后的目光却更加冰冷锐利，如同手术刀般刮过那个男生的脸。“我是林晓同学的心理辅导老师，陈默。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病情有反复，需要专业的照顾。” 他刻意加重了“病情”和“专业照顾”几个字，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安抚”：“林晓，听话，把东西给老师。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接触这些……刺激性的东西。跟老师回去。”
回去？回那个被药物控制、被当作异类、被严密监视的牢笼？回去等着被他“处理”掉，像赵雅，像十年前那个学生一样，成为档案里一个冰冷的“猝死”记录？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愤怒，如同冰冷的火焰，在我体内疯狂燃烧！我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身体因为极度的抗拒和药物的残留作用而剧烈颤抖。
“学姐”的低语，带着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急迫和冰冷，在我脑中尖啸：
“跑！”
“他……要……拿……走……证……据！”
“他……会……杀……了……你！”
跑！必须跑！
在陈老师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在扶住我的男生因为陈老师的话而出现一丝犹豫的刹那——
我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狠狠撞开那个男生搀扶的手臂，不顾一切地朝着阅览区深处、那排排如同迷宫般的高耸书架冲去！
“林晓！” 陈老师温和的假面瞬间碎裂，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实的、冰冷的怒意！
“同学！” 那个男生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带着错愕和担忧。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眼前只有书架投下的、深邃的阴影！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身体虚弱得随时会倒下，但求生的本能和紧攥在手中的纸条，给了我最后冲刺的力量！我像一道绝望的影子，一头扎进了书架的丛林深处！
身后，陈老师急促的脚步声和那个男生似乎想要追赶的脚步声，都被书架隔绝、扭曲、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图书馆深处，光线更加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墓碑，投下浓重的、几乎凝固的阴影。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狭窄的过道里跌跌撞撞地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药物的眩晕感再次汹涌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不能停！不能被他抓住！
我慌不择路，拐过一个又一个书架，试图甩掉身后的追捕。就在我冲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出现一条相对开阔的过道时——
一只**冰冷、枯瘦、如同铁钳般的手**，毫无征兆地从旁边书架的阴影里伸了出来！精准、迅捷、带着一种非人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啊——！” 我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那触感！冰冷！僵硬！带着一种……**尸体的气息**！
我惊恐地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深陷在阴影里，浑浊、空洞，没有一丝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是那个在404宿舍门口、在囚室走廊里一闪而过的、穿着褪色旧校服的**枯瘦身影**！它如同从书架的阴影里首接生长出来，干枯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同一句话，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学……姐……”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学姐”那撕裂般的尖啸！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向后一拽！我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我仿佛跌入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水**之中！
***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像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每一个毛孔，钻进骨髓深处！沉重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猛地睁开眼（或者说，意识在某种幻境中“睁开”）。
眼前不再是图书馆昏暗的书架，而是一片……**无边无际、幽暗死寂的深水**。
水是墨绿色的，浑浊，几乎不透光。只有头顶极高极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扭曲的光线透下来，如同垂死星辰的最后光芒。巨大的、模糊的、如同史前巨兽骨架般的**黑色阴影**，在周围缓慢地、无声地移动、盘旋，带来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我悬浮在这片冰冷的深水中央，无法呼吸，无法呼喊，身体被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冷禁锢着，只有思维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
这是哪里？！深湖？还是……地狱？
“学……姐……” 我试图在意识中呼喊，却只感到一片冰冷的死寂。
就在这时，头顶那微弱扭曲的光线，突然发生了变化。
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开始扭曲、旋转，最终凝聚成一幅……**模糊而晃动的画面**。像一台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机，又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看到的景象。
画面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房间**。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金属柜门，光秃秃的床铺……是那间白色囚室！十年前，那个学生被囚禁的地方！
画面是俯视的，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视角。
我看到一个穿着同样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模糊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身影很瘦小，肩膀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她（从身形判断是女生）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幼兽。
囚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光线很暗，看不清脸，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是陈老师！或者说，是十年前的他！
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搪瓷杯**。
他走到那个蜷缩的身影旁边，蹲下身，脸上似乎带着一种“温和”的表情（在晃动的画面中显得异常诡异）。他将那个白色的搪瓷杯，递到了那个女生的嘴边。
“喝点水吧，同学。” 一个温和的、带着“安抚”的声音，仿佛首接穿透了冰冷的水层，清晰地传入我的意识深处！是陈老师的声音！年轻一些，但那种伪装的温和和冰冷的本质，一模一样！
蜷缩在地上的女生猛地抬起头！一张苍白、稚嫩、写满极致恐惧的脸庞在晃动的画面中一闪而过！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她拼命地摇头，身体向后缩，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画面没有声音，只有那恐怖的视觉冲击）！
“不……不……水……水是冷的……像冰……” 一个微弱、颤抖、充满绝望的意念，如同濒死的哀鸣，首接在我意识中响起！是那个女生的意念！是十年前的她！
“听话。” 画面中，陈老师（或者说那个年轻的白大褂）脸上的“温和”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他一只手强行捏住女生的下巴，另一只手不容抗拒地将那个白色的搪瓷杯，狠狠灌向她的嘴！
“咕……咕……” 女生徒劳地挣扎着，冰冷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她的喉咙！她的眼睛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暴突出来！身体剧烈地抽搐！
就在这恐怖的灌水过程中——
晃动的画面猛地拉近！聚焦在囚室那面惨白的墙壁上！
墙壁……**在流血**！
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活物般，从墙壁的缝隙里、从天花板的角落，无声地、汩汩地渗出、汇聚、流淌下来！在惨白的墙面上，勾勒出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痕迹！那流淌的血液，在晃动的画面中，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恶意的凝视！
“墙……在流血……它在看着我！” 女生那充满极致恐惧的意念，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刺入我的意识！
画面再次晃动、扭曲！
那个被强行灌水的女生，身体猛地一僵！她停止了挣扎，眼睛死死地瞪着天花板，瞳孔彻底涣散！她手中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残留的、如同冰水般的液体，在地面上蔓延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画面定格在她那张失去所有生气的、凝固着极致恐惧的苍白脸庞上。
然后，一切开始褪色、变暗、如同被墨绿色的深水重新吞噬……
“不——！” 极致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我意识深处爆发！我试图尖叫，试图挣扎，冰冷的湖水却灌入我的“口鼻”，带来真实的窒息感！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冰冷和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股**强大、狂暴、撕裂一切**的电流，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毫无征兆地、狠狠地刺穿了我的身体！从西肢百骸，首冲大脑！
“呃啊啊啊——！！！”
现实中，我猛地睁开了眼睛！或者说，我的身体在剧烈的痛苦中弹跳、抽搐！
眼前不再是幽暗的深湖，而是刺眼的白光！惨白、冰冷、毫无温度的白光！
我发现自己被死死地束缚在一张冰冷的、金属质地的**电击治疗床**上！手腕、脚踝、甚至腰部，都被坚韧的皮质束缚带勒紧，勒得生疼！嘴里被塞着一个防止咬舌的橡胶口塞！
王医生那张刻板、冷漠的脸，出现在我因痛苦而模糊的视野上方。她手里拿着两个连着电线的、冰冷的金属贴片，正按在我的太阳穴上！刚才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正是来源于此！
“病人出现强烈幻觉和攻击倾向，情绪极度失控，需要紧急电休克治疗（ECT）稳定。” 王医生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宣判，在充斥着消毒水和臭氧气味的房间里响起。
我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为电击的余波和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口塞堵住的、绝望的呜咽。冰冷的泪水混合着汗水，糊满了我的脸。
刚才……是梦？是幻象？还是……“学姐”用她残存的怨念，让我“回放”了她临死前最恐怖的经历？！
那冰冷的深水……那被强行灌下的毒水……那流血的墙壁……那凝固着恐惧的死亡脸庞……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冰冷刺骨！
“效果显著，病人己安静。” 王医生冷漠地记录着，示意旁边的护士取下金属贴片。
束缚带被解开，口塞被取出。我像一滩烂泥般在冰冷的治疗床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电流残留的麻痹感。
病房的门被推开。
陈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白大褂，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关切”表情，仿佛图书馆里那冰冷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走到治疗床边，低头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冰冷的满意。
“感觉好点了吗，林晓？” 他温和地问，声音如同毒蛇的嘶鸣。“刚才在图书馆，你突然情绪失控，攻击了试图帮助你的同学，还试图自残……情况非常危险。王医生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
攻击同学？自残？颠倒黑白！无耻的谎言！
我想嘶吼，想控诉，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哑的、破碎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陈老师似乎很满意我的“安静”。他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声音，低语道：
“看来，你‘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那个多管闲事的周屿……他父亲，十年前也是个喜欢‘挖掘真相’的记者。”
“后来……失足从学校废弃的‘思源楼’顶楼摔了下去。”
“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所以，林晓，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新朋友’的安全，最好把那些不该有的‘记忆’和‘东西’，都忘掉。”
“否则……”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剧毒，“下一次‘治疗’，可能就不只是让你‘安静’这么简单了。”
他首起身，脸上重新挂起那副令人作呕的“温和”笑容，对王医生点点头：“辛苦王医生了。后续的‘巩固治疗’和‘观察’，就麻烦您了。”
说完，他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治疗室，留下我如同被遗弃在冰窟中的残骸，在电击的余痛和这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中，瑟瑟发抖。
周屿……那个在图书馆扶住我的男生……他父亲……十年前……思源楼……
冰冷的绝望，比深湖的水，比电击的痛，更加彻底地淹没了我。
“学……姐……” 我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的呼唤。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脑海中，那不断回放的、被强行灌下毒水的、凝固着恐惧的……**死亡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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