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击治疗后的身体，像一具被拆散了所有关节、又被粗糙缝合起来的破布娃娃。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撕裂般的酸痛和麻痹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隐秘的疼痛。意识在昏沉与尖锐的清醒之间反复拉扯，如同在滚烫的针尖上跳舞。图书馆里那张泛黄的纸条、深湖幻境中那被强行灌水的恐怖画面、陈老师附在耳边的、淬着剧毒的威胁……这些冰冷的碎片，在药物的迷雾中沉浮、碰撞，每一次闪现都带来新一轮的窒息感。
周屿……那个在图书馆扶住我、眼神清澈的男生……他父亲……十年前……思源楼……
陈老师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神经。这不是警告，这是预告。预告一场即将发生的、“意外”的死亡。目标，是我，或者……周屿。
我被转移回了普通病房。孙薇己经出院了，空出的床位很快被另一个因急性阑尾炎手术住院的女生占据。新室友看我的眼神，和孙薇如出一辙——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疏离和隐隐恐惧的窥探。王护士送药的频率更高了，药片的分量似乎也加重了。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主动饮下麻痹灵魂的毒药，思维变得更加粘滞、沉重，如同在深水泥沼中跋涉。
“学……姐……” 我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呼唤，带着绝望的祈求。我需要帮助！需要知道陈老师会怎么做！需要阻止他！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自从那次电击之后，“学姐”的低语就彻底消失了。仿佛那狂暴的电流不仅摧毁了我的反抗意志，也重创了依附在我身上的、那缕充满怨念的残魂。这份死寂，比任何低语都更令人恐惧。它意味着，我彻底孤立无援了。
这天下午，王护士送药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新室友。她正戴着耳机看手机视频，音量开得不大，但足以掩盖一些细微的声响。药物的作用让我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黑暗的边缘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纸张摩擦声**，从床尾的方向传来。
不是风吹动窗帘的声音，也不是室友翻书的声音。那是一种……**刻意的、带着某种节奏的刮擦声**。像是指甲，或者某种硬物，在轻轻刮蹭着床尾的铁质栏杆。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昏沉的意识被强行拽回一丝清明！
是“学姐”吗？她回来了？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沉重的脖颈，眼角的余光，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移向床尾。
没有枯瘦的身影，没有流血的墙壁。
只有……**一张小小的、折叠起来的白色纸条**。
它像一片苍白的雪花，静静地躺在床尾冰冷的铁栏杆下方，紧贴着墙壁的阴影里。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门缝下精准地塞了进来。
是谁？！
巨大的惊疑瞬间压倒了药物的昏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陈老师的陷阱？王护士的试探？还是……周屿？！
我屏住呼吸，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身体极其缓慢地、不引人注意地向床尾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电击后酸痛的肌肉，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眼睛死死盯着病房门的方向，新室友戴着耳机，背对着我，似乎毫无察觉。
终于，我的指尖，颤抖着，触碰到了那张冰冷的纸条。
我迅速将它攥入手心，藏进被子里，身体蜷缩起来，背对着门口，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营造出熟睡的假象。在被子形成的黑暗和温暖（尽管这温暖带着药物的虚假）的掩护下，我颤抖着，用汗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小心水！远离高处！别信任何人！——周”**
周！是周屿！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担忧和巨大恐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他还活着！他知道了危险！他在警告我！
“小心水！”——印证了“学姐”被灌下毒水的死亡方式！陈老师惯用的手段！
“远离高处！”——思源楼！他父亲坠亡的地方！陈老师暗示的“意外”地点！
“别信任何人！”——包括医生、护士、甚至……可能出现的“好心人”！
这张纸条，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盏微弱的灯，虽然无法驱散无边的黑暗，却给了我一丝方向，一丝……**反抗的勇气**！
我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冰冷的纸张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清醒的刺痛感。周屿是怎么把纸条送进来的？他一定冒了巨大的风险！陈老师肯定在监视他！他父亲的事……思源楼……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陈老师不会只针对我一个人。周屿，这个“多管闲事”、可能继承了父亲“挖掘真相”特质的人，同样是他的眼中钉！那张纸条，既是警告，也可能是……**诱饵**！引诱我们见面，然后制造一场“完美”的意外！
我必须想办法回应！必须让他知道，我收到了警告！必须让他……更加小心！
机会，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降临。
第二天上午，王医生带着两个护士例行查房。她翻看着我的病历，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旁边一个年轻护士吩咐道：“17床（我的床号），情绪评估显示仍有波动，下午三点，安排一次**MECT（改良电休克治疗）**，巩固效果。”
MECT！又是电击！那撕裂灵魂的痛苦记忆瞬间席卷而来！我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知道了，王医生。”年轻护士记录着。
王医生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病房。
下午三点……MECT……
时间！我需要时间！需要在这之前，把信息传递出去！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我被药物和恐惧双重折磨的大脑中，迅速成型。
中午，王护士照例送来药片和水。我像往常一样，顺从地接过，在护士的注视下，将药片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水，做出吞咽的动作。然后，我故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用手捂住了嘴。
“咳咳……咳咳咳……” 我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呛了出来。
王护士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递过一张纸巾：“怎么回事？喝水都能呛到？”
我接过纸巾，捂着嘴，继续剧烈地咳嗽着，肩膀耸动。趁着咳嗽弯腰、用纸巾捂嘴的瞬间，我极其迅速、隐蔽地将藏在舌根下、未被水完全溶解的两片药片，吐在了纸巾里，紧紧攥住。然后，我装作好不容易平息了咳嗽，虚弱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这倒不用装），声音嘶哑：“对……对不起，王护士……呛到了……”
王护士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手中攥着的、沾着唾液的纸巾，脸上闪过一丝嫌恶：“行了，好好休息吧。” 她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病房。
药效被暂时规避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思维却获得了一丝难得的、相对清晰的喘息之机！
我迅速展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纸条，翻到空白的一面。没有笔。我目光扫过病房，最终落在床头柜上，王护士留下的、用来记录体温的**一次性探热针**上。那细细的金属针管里，残留着一点点红色的酒体。
就是它！
我用颤抖的手指，费力地掰开探热针的塑料外壳，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那根细小的、沾着红色酒精的玻璃管抽了出来。尖锐的玻璃边缘在指尖留下细微的刺痛。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专注，用那沾着红色酒精的玻璃管尖端，在纸条的空白处，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下几个歪歪扭扭、如同血书般刺目的字：
**“收到。你也小心。思源楼？父？”**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不止。红色的酒体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像极了凝固的、微小的血珠。我将刻好的纸条重新折好，紧紧攥在手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和寻找时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下午两点半左右，病房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有急诊病人被送了进来。护士站的呼叫铃此起彼伏地响起。
就是现在！
我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向病房门口。新室友正戴着耳机看手机，只是抬眼瞥了我一下，没太在意。我拉开病房门，走廊里果然一片忙乱，几个护士推着平车匆匆跑过。
我迅速扫视西周，目光锁定在走廊尽头——**卫生间**的方向。那里人来人往，相对混乱。
我扶着墙壁，装作虚弱不堪、急需去卫生间的样子，踉踉跄跄地朝那边走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喉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药物的残留和身体的虚弱让我随时可能摔倒。
终于挪到了女卫生间门口。里面似乎没人。我闪身进去，反手将门虚掩上。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清洁剂的味道。我迅速走到最里面一个隔间，关上门。
时间紧迫！王护士随时可能发现我没在病房！
我蹲下身，目光在隔间冰冷的地面和墙壁上快速搜寻。最终，我的视线定格在**冲水按钮旁边、墙壁与地面相接的、一个不起眼的、积着灰尘的狭小缝隙**上。那里是清洁的死角，通常不会被注意到。
就是这里！
我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折叠好的、带着我血红色回应的纸条，塞进了那个狭窄、布满灰尘的缝隙深处。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折角边缘。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后背被冷汗浸透。我扶着隔间的门板，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眩晕感。
就在这时——
“林晓同学？”
一个温和、熟悉、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卫生间门口响起！
陈老师！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
卫生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老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那身笔挺的白大褂，脸上挂着那副无懈可击的“关切”笑容，镜片后的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隔间门板下方、我那双穿着医院软底拖鞋的脚！
“原来你在这里。” 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卫生间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王护士说你不见了，老师很担心。下午还有重要的治疗，可不能乱跑。”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隔间的门板，扫过冲水按钮，扫过……那个我刚刚塞入纸条的、布满灰尘的狭小缝隙！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他看到了？！他发现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吗？” 陈老师走近几步，停在我所在的隔间门外，声音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他微微俯身，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仿佛能穿透薄薄的门板，看到我脸上每一丝恐惧的纹路。
“没……没有……” 我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没有就好。” 陈老师首起身，脸上笑容不变。“时间差不多了，跟老师去治疗室吧。王医生己经在等你了。” 他伸出手，那只戴着象征“洁净”的白手套的手，不容抗拒地搭在了隔间的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轻响。
隔间的门，被他从外面，缓缓拉开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VCT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