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门被拉开的“咔哒”声，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斩断了我最后一丝侥幸。
陈老师那张挂着“关切”笑容的脸，在隔间门后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巨大而阴森。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穿我脸上每一寸因恐惧而扭曲的肌肉，最终，落在我下意识紧攥着、试图藏到身后的右手上——那里，还残留着探热针玻璃管细碎的触感和红色酒精的微弱气息。
“手怎么了？” 他温和地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不容抗拒地伸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抓向我的手腕！
“没……没什么！” 我猛地将手缩回，身体向后撞在冰冷的隔间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纸条！那张塞在缝隙里的纸条！他一定知道了！他刚才的目光扫过那里了！
“没什么？” 陈老师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他没有强行抓我的手，反而缓缓首起身，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冲水按钮旁边、那个布满灰尘的狭小缝隙。他的视线，在那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的纸条折角边缘，停留了不到半秒。
那半秒，却像永恒般漫长。
“看来，你在这里……藏了点小秘密？” 他轻声说，声音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弋的嘶嘶声。“不过没关系，林晓。老师说过，你现在需要的是‘治疗’和‘休息’，而不是这些……无谓的‘小动作’。” 他刻意加重了“治疗”和“小动作”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在我的神经上。
“走吧。” 他侧过身，让开通道，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敞开的卫生间门。“王医生在等你。今天的‘治疗’，会帮你……彻底‘安静’下来。”
MECT！那撕裂灵魂的剧痛记忆瞬间席卷而来！不！绝不能再经历一次！那会彻底摧毁我！会让我变成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任由他摆布！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如同冰冷的火焰，在我体内轰然爆发！在陈老师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我肩膀的瞬间——
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低头，狠狠撞向他的胸口！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救命——！！！”
这声尖叫，用尽了我所有的恐惧和绝望，在狭小的卫生间里炸开，甚至短暂压过了外面走廊的喧闹！
陈老师显然没料到我还有力气反抗，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个趔趄，后背撞在洗手池边缘，发出一声闷哼，脸上那副完美的“温和”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冰冷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怒！
就是现在！
我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剧痛，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从他身侧的空隙冲了出去！冲出卫生间，冲进混乱的走廊！
“抓住她！” 陈老师冰冷、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走廊里，几个护士和护工被我的尖叫惊动，愕然地看着我。王护士也闻声从护士站探出头，脸上带着惊疑。
“她情绪失控了！有自残和攻击倾向！快拦住她！” 陈老师的声音恢复了“专业”的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从卫生间里传来。
几个反应过来的护工立刻朝我围拢过来！
不能停！不能被抓住！
我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在走廊里跌跌撞撞地狂奔！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药物的残留和极度的恐惧让我的视线模糊不清。我只知道一个方向——远离这里！远离那个恶魔！
混乱中，我冲进了消防通道！冰冷的、带着灰尘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楼梯！向上？向下？陈老师威胁中的“高处”——思源楼！周屿！那张纸条！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我：去思源楼！找到周屿！阻止他！或者……至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
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冲动，驱使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地向上爬去！一层，又一层……冰冷的铁质扶手硌得我生疼，肺部像破旧的风箱般嘶鸣。身后，护工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终于，我冲上了顶层！一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后是通往天台的楼梯。门缝里，灌进来冰冷、呼啸的风声。
思源楼！废弃的思源楼天台！
我猛地推开铁门！
刺骨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割在脸上！眼前豁然开朗，却又令人眩晕——空旷、破败、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天台，边缘只有一圈低矮的、锈蚀严重的铁栏杆！栏杆之外，是令人心悸的、几十米高的虚空！城市灰蒙蒙的轮廓在远处铺展，如同冰冷的背景板。
就在这空旷、危险的天台中央，靠近边缘的位置——
我看到了周屿！
他背对着我，面朝着栏杆外的虚空，身体绷得笔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的帆布书包随意地丢在脚边的地上。寒风卷起他卫衣的帽子，吹乱了他的头发。
“周屿！”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被狂风吹得破碎不堪。
他猛地转过身！
那张在图书馆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的脸，此刻在灰白的天光下，清晰得令人心痛。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嘴唇紧抿，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的愤怒和……**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光芒**！
他看到我，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巨大的惊愕和担忧：“林晓？！你怎么……” 他的声音也被狂风吹散。
就在这时——
“小心！” 周屿瞳孔骤然收缩，目光越过我，死死盯住我身后的天台入口！
我猛地回头！
陈老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天台的铁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白大褂，在呼啸的寒风中衣袂翻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镜片后那双眼睛，冰冷、漠然，如同看着两只即将被碾死的虫子。他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护工。
“周屿同学，林晓同学，” 陈老师的声音在风中被切割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这里很危险，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跟我回去。”
“回去？” 周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他猛地指向陈老师，“回去让你像十年前对我父亲那样，制造一场‘意外’吗？！陈默！”
父亲！思源楼！周屿果然知道了！
陈老师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周屿身上。他没有否认，反而向前缓缓踏出一步，声音低沉而危险：“周屿同学，看来你调查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这很危险，对你，对林晓，都不好。”
“危险？” 周屿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悲凉和愤怒，“我父亲周振华，十年前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天台！被人推下去的！而当时唯一出现在现场的人，就是你！陈默！你伪造了失足坠楼的现场！你杀了他！就因为他查到了404宿舍的真相！查到了你们用‘治疗’掩盖的谋杀！”
周屿的控诉，如同惊雷，在天台上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本破旧的、皮革封面的笔记本！那一定是他父亲留下的调查笔记！是证据！
陈老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那副伪善的面具被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胆寒的杀意！他不再掩饰，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看来，你和你父亲一样……不知死活。”
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同时，对身后的两个护工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护工脸上露出犹豫和恐惧，但在陈老师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还是硬着头皮，朝着我和周屿围拢过来！
“别过来！” 周屿厉声喝道，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我前面，面对着步步紧逼的陈老师和护工，背对着那低矮、锈蚀的栏杆和几十米高的虚空！他的位置，极其危险！
“学姐！帮帮我！” 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我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毒**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猛地从我身体深处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天台！空气的温度骤降，寒风仿佛都凝固了！
“学……姐……” 一个微弱、却带着撕裂般怨念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她回来了！在周屿父亲死亡真相被揭露的刺激下，在极致的危机中，她残存的怨念被再次点燃！
眼前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叠加！
现实的天台在褪色、变暗……
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同一个地点，同一个灰暗的下午！
晃动的画面中，一个穿着旧式夹克、身材瘦削、面容坚毅、眉眼间与周屿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周振华）正激动地对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身影（陈默）挥舞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似乎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揭露真相的急切！
而那个年轻的陈默，脸上不再是伪装的温和，而是赤裸裸的、冰冷的杀意！他镜片后的眼睛，如同毒蛇般阴冷！
画面猛地拉近！聚焦在周振华身后那圈低矮的栏杆上！
那栏杆……**在结冰**！
一层诡异的、散发着寒气的、薄薄的冰霜，如同活物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覆盖了周振华身后那一段锈蚀的栏杆！冰霜蔓延，无声无息，带着一种恶意的冰冷！
“栏杆……结冰了……” “学姐”那充满怨念和恐惧的意念，如同冰冷的电流，刺入我的意识！
现实与幻境在眼前疯狂交错！
我看到周屿身后，那一段锈蚀的栏杆上，此刻，也正无声无息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和周振华当年坠楼前的位置，一模一样！
“周屿！小心栏杆！结冰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周屿听到我的尖叫，猛地回头！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
现实与幻境在眼前轰然碰撞、破碎！
晃动的画面中，年轻的陈默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猛地伸出手，狠狠推向正激动控诉、身体重心因愤怒而微微前倾的周振华！同时，一股肉眼可见的、冰冷的寒气，如同毒蛇般从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掌中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周振华脚下的地面！
“呃啊——！” 周振华猝不及防，脚下一滑（那被寒气瞬间冻结的地面！），身体在惊呼中猛地向后倒去！后背重重撞在那段被冰霜覆盖、变得异常湿滑脆弱的栏杆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的脆响，在十年前的天台和此刻的现实，同时响起！
周振华的身体，带着无尽的惊愕和愤怒，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翻出了断裂的栏杆，坠向几十米高的虚空！他手中那本破旧的笔记本脱手飞出，纸张在狂风中如同白色的蝴蝶般西散飘落……
“爸——！！！” 周屿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那幻境中坠落的，是他的父亲！而现实中，他脚下那段被冰霜覆盖的栏杆，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就在这现实与死亡回放交织的、令人窒息的瞬间——
周屿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愤怒和巨大悲痛的清澈眼睛，如同两道利剑，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陈老师那张因幻境与现实重叠而微微失神、甚至残留着一丝当年推人坠楼时狰狞的脸上！
“是你！” 周屿的声音，带着血泪，带着跨越十年的仇恨，如同惊雷般炸响，清晰地刺破了天台上的寒风和凝固的恐惧：
**“陈默！我看到了！是你推了我父亲！是你用那冰冷的东西冻住了栏杆和地面！凶手！杀人犯！”**
这声指认，如同最终的审判！
陈老师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镜片后的瞳孔，第一次，因为极致的震惊和被人当面揭穿最血腥秘密的恐慌，而骤然收缩！那副掌控一切的冰冷面具，彻底崩裂！一丝难以置信的、如同被毒蛇咬中的惊骇，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只有呼啸的寒风，卷动着十年前散落的纸页幻影，和此刻周屿那声如同泣血的指认，在天台上空，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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